要是他几年前他不会这样想,可他现在是太子,不得不小心谨慎的想多些。
云青月将攥着的长命锁收入怀中,点点头,看着已经在这里吹了许久春风的太子,两人都命跟着的内侍退下,他道:“放宽心些,你已经长大了,我没什么可教你的,记得好好照顾你父皇。”
叶驰一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云青月道,“有些话我现在说了,你也不用去想有没有别的意思,你是大晋未来的天子,天经地义的。”
叶驰打了个哆嗦,急道:“皇叔,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云青月转头看向廊外,道:“我也没那个意思,你们还经历的太少了,不过这样很好……这个你拿着。”云青月在袖中掏了掏,掏出一个册子。
“皇叔,这是什么?”
“该怎么拿掉平南王府,”云青月淡淡道,“我和叶崚为此准备了好几年,该剪掉的羽翼都剪完了,该挖的证据都挖到了,你……之后,派兵去吧,不会出差错的。”
作为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项政绩,这份量不能再足够了。
叶驰下意识翻了翻册子,顿时觉得手中的这些纸有如千斤重,他几乎是呆愣的,问道:“皇叔,这么大的事,你和父皇都准备好了,为什么不办?”
“没有必要,我们已经到了不需要政绩功劳的年纪了。”云青月低声道。
叶崚和云青月此举当然是有深思熟虑的,四海清明的事再好不过,可叶崚已经将四境都打扫的太干净,叶驰上位后会让人觉得他毫无功绩建树,既然平南王府再翻不起什么浪,那便留给叶驰处理。
还有一个可能,是那个时候叶崚就觉得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云青月觉得说的差不多了,便最后道:“别怕麻烦镇西和定北,他们能成为你的后盾,但也记得,那两个地方的人,一个是你堂叔,一个是你妹夫……”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叶驰下意识的闭眼抬袖挡风,等到风过,他抬头,却看见云青月有些怔愣的,看着手里的一片桃花瓣。
估计是刚才被风吹过来的,云青月忽然笑了笑,他轻轻捏着那片桃花,对叶驰道:“我记得小时候曾在书上看到描写桃花雨的片段,觉得那真是天底下最美的场景了,可我因为生病不能出去,便磨着你父皇带我出去看桃花雨,你父皇一直都拿我没辙,便悄悄带我出宫。后来看见那一大片桃花林,等了许久也没有风过来,我想我就这么点愿望也达不成,当时特别想哭,你父皇挠头想了许久,带着人去摇桃树,实在不行还拔起佩剑用剑风去强行制造桃花雨,那棵树都秃了一半……后来他被看那片桃花林的老大爷数落了许久,半个字都不敢回嘴……”
叶驰从未听过那样威严强大的父皇还有这样的窘迫往事,顿时睁大了双眼。
云青月说着说着,声音忽然轻了下去,叶驰听他喃喃道:“这个时候……长安里还有开着的桃花吗?”
桃花的花期很短,不过两三天就没了,而且皇宫里并未载种桃花,那这花瓣是从哪里吹过来的?
云青月有些怔愣,依稀听到有个人叫他,喊他:“青月。”
他回过头,一片皇宫清清冷冷,却没有见到那个唤他小名的身影。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那是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叶驰惊道:“皇叔?你怎么哭了?”
云青月怔愣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上是尚有余温的泪水:“我……”
远处忽然跑来了一个急的连滚带爬的内侍,他边跑边喊道:“殿下!陛下,陛下——”
“陛下驾崩了!”
太封二十九年三月十九,晋英宗叶崚,崩于景阳宫,享年五十四岁。
史书至此翻过一页新篇,鸣钟三万下后,属于英宗的时代落下帷幕。
按照守灵的传统忙了几天,下葬那日云青月才发觉自己好几天没合过眼了,看着那具九龙棺椁眼前直晃。
他心道真是不行了,以前比这更长时间不合眼,还能上马打仗呢。
云青月现在再看着皇陵,再看着那一片帝王埋骨处,终于能品出一丝凄凉来。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云青月孤身一人折返回来,看着那墓碑上长长的一串名号,觉得陌生至极,只最后那几个“英宗墓”扎进他眼里。
却没有“叶崚”两个字。
云青月默默站了一阵,听见背后传来一个脚步声,云青月轻声道:“我记得我哥不叫英宗。”
影王停下脚步——他现在已经不再身着黑袍,失去了影麒麟的力量,恢复了常人一般的生老病死,这几年过去,身上终于又有了常人的变化。他复杂道:“你记得就行,这是要被后人说起的名号。”
“他一直觉得自己皇帝当的不好,”云青月道,“怕这怕那的,却从来没想过……”
他喉咙有些发堵,终于说不下去了。
“皇叔,”云青月哑声道,“我没哥哥了。”
影王道:“他在天上……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