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正好,红梅在棕褐色的枝丫上肆意生长,料峭春寒里微微卷进若有若无的梅香。
陆绶从交错的梅枝中看过去,影影绰绰间有个浅青色的身影,着色极淡,在盛放的寒花里,格外显眼。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个婀娜的背影,是公主,成华公主。
一瞬间各种情绪涌来,陆绶根本没有时间理清楚,就强行让理智压下所有,他停住脚步,想要折身离开。
却不想顺着风就传来了公主的声音:“吴谨安,你架子比以前还大了,让本宫等了这么久!”
吴谓没有察觉到陆绶的不对劲,一把拉住他,朝公主迎过去,笑道:“臣可不敢怠慢公主。”
“谅你也不敢!”成华公主抱着手炉,故作骄矜拉了拉披风,整理了片刻的仪容才慢悠悠地、带着戏谑转身。
在旁逸斜出的梅枝与这方寸的空地之间,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就在公主看到那个长身玉立、一身素衣的男子之时。
成华感觉得到,在这鸭卵青色的披风下,她的身体是僵硬了的,血从身上一个劲儿往上顶。
这股巨大的欣喜难以言喻,她从来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陆绶。
她太久没有见到陆绶了,如果把前世也算上,她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上京郊外,陆绶穿着戎装,她遥遥看了他一眼。
那时候她的情况不算好,薛予羡刚刚娶了景荣枝,恰好此时,坊间流传起她出嫁前行为不合规矩的流言。
那些话传到成华耳中,已经成了公主蓄养面首,更何况还有底下的人不敢说出来的。
说到底,陆绶放弃京中大好前程,是为了给她避嫌。
想到这里,成华更加觉得这辈子一定要善待陆绶。她眼眸柔和,盛敛水光,怎么看怎么像是一见如故。
吴谓有些撑不住了,他试探着打断公主:“殿下,你这,你这是认识他?”
成华被吴谓打断了情绪,转头看向他,狠狠给了一个白眼,再温柔回头时,却看见陆绶面无表情,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冷漠和疏离。
疏离?
她素手一翻:“你过来。”
成华别的行不行,但皇家尊贵骄傲和生杀予夺的气势那是天生的,她自带光华,似乎就是要人匍匐在脚下。
可是,独独陆绶一身傲骨。
成华看着陆绶比之前更甚的冷漠,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怎么能这样对陆绶说话?她是要来补偿他的。她不能像上一世一样不问他的心意,让他做着他不愿意的事情。
她是欠着他的呀!哪有欠钱的对拿欠条的这个态度?
成华想清楚后,轻声开口:“这位公子是?”
声音冷冽,不带情绪:“草民陆绶。”
成华又问:“那你怎么在镇南候府?”
“借居。”
“……”
不对,这事不对。成华腹诽道,陆绶上一世刚开始也是冷漠寡言,可也不至于这般说话。
公主慢慢看向吴谓,带着疑惑和探究,上辈子这个时候,陆绶可是已经在公主府了。这辈子她忍着没见他,结果就产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吴谓看着公主,自己心里也打着鼓。
陆绶怎么回事?还想不想当宰相了?这可是成华公主呀!
但考虑到陆绶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吴谓姑且认为陆绶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女子交流,“殿下,陆绶他是臣二爷爷的关门弟子,见的人少,所以就冷淡些。”
成华一怔,陆绶竟然是吴乐清的弟子?!
怪不得、怪不得!
当年陆绶在朝堂上被打压的时候,吴谓明里暗里帮他,看样子,他们的交情绝对不浅。
可是,既然有这样的交情,他又何必在公主府待着,白白蹉跎时间,让自己欺压呢?
成华心里有些酸,但面上却不显:“你是我父皇的老师的弟子,若说来,本宫也要视你若上宾。你若愿意,也可来公主府。”
几乎是成华公主话音刚落,玉石一般清润的声音响起:“草民身份低微。”
这……想来直接邀请别人去公主府不太合适。
成华又道:“过几日扶风楼有世家子弟举办的宴席,你若去,对你未来也好。”
陆绶接话道:“陆绶不喜热闹。”
这……成华撇了撇嘴,她觉得和陆绶接近,给他铺个路实在是太难。她需要好好想想。
在短暂的沉默里,吴谓渐渐看出了些不对。
若说陆绶这样,倒还是可以理解的,他平素里就不怎么爱说话,可成华公主这样就是大大的奇怪了。
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里说话别人都得小心,可今天怎么有种公主没话找话的感觉?
“看来陆绶挺合公主眼缘的。”
不知为何,吴谓觉得说完这句话身边就有点冷。
“是呀,本宫也觉得陆绶看着相熟,好感就像是、对、像是天生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