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口说道:“予以燕王妃之名诺之,尔等事成归来,此间所有均分之。且——前罪具赦,发还故里。”
若只承诺那些金块,底下的军队还能保持肃然,毕竟眼下这情景,再蠢的人都能预料到了。可当安石站出来,以内力发声,将“前罪具赦,发还故里”喊了三遍后,满军哗然。
那些流连在金山上不肯挪开的目光“唰”的一下就转到了令嘉身上。
大殷开国用的是法家思想,此后在英宗改革,引入了儒家的教化怀仁,削减过刑罚,但法不容赦这个思想还是被坚持了下来。故而,大殷开国至今,大赦只有三次,太穆皇后死前一次,庄懿皇后死前一次,宣德皇后死前又一次。本来这三次大赦都是在为病重的皇后祈福,可无奈一次都不抵用,以至于这大赦又被人谑为“断弦声”,断弦为丧妻,每次大赦未久,皇帝陛下就成了鳏夫。
现下,公孙皇后病重,朝中许多人都预估,再过一年半载,就能听到第四次的断弦声。
可无奈,底下的这些兵卒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他们虽也是军户,但是是因罪入的军户,生生死死,世世代代都只能在这边城。任他们赚取了多少金银,都改变不了事实。除非他们能历经数战不死,晋为军官,可他们这种军队惯来是死亡率最高的,要活到晋升的那关,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这就是萧彻给他们设置的缰绳。
令嘉曾经翻看着萧彻案头的文书,瞥到募兵的事,便顺口问道:“五郎,你后来又不是没有其他可选的兵源,干嘛非要用那些阶下之囚?无恒产之人,难以久战。”
萧彻答她:“论久战,他们是比不上良家子,但我不需他们久战,只需他们能一战,毕全功于此一战。”
令嘉语含不信:“他们能有如此战力?”
萧彻将人抱到膝头,用亲昵的口吻告诉她:“善善,野外之地,比大虫更可怕的是饿着的大虫。饱食的大虫可以忍一顿饿,只要你的兵刃足够锋利,他们自会避你锋芒。可饿着的大虫不一样,他们不能退,退了就是饿死,所以任你的兵刃如何锋利,他们都会不会后退,他们没有退路。”
令嘉蹙起眉,“可饥饿的大虫饱食之后呢?你给出的奖赏足够喂饱他们了。”
萧彻意味深长道:“傻善善,这都是重罪之人,仅仅一些浮财如何足够饱食?”
萧彻足够慷慨,财物、衣帛、美人,对这些人无有吝惜。萧彻也足够吝啬,他从未给过这些人另一条路。
这些人能饱食一顿,但食完又要挨饿,然后自然还会拿命去拼第二顿。
可今天,令嘉代替她的丈夫给了他们第二条路。
令嘉在所有人的瞩目下,抽出匕首,在自己的左手掌心划出一道口子,这道口子足够深,不过几息,涌出的鲜血就沾满了整个手掌,她将沾血的匕首扔下台,高高地举起沾满了血红色的左手。
“以此血相誓。”
在这一刻,军队的哗然声突然静了下来。哪怕是列队最后面的人听不清令嘉的声音,但他们也能看见令嘉的动作——和那一抹血色。
台下离高台最近的,站在军队最前列的将领们脸都青了。
许给兵卒的条件他们早就和王妃通过气,可在原本的安排里绝对没有以血相誓这一段,谁敢让这一位流血啊!!!
然而,当感受军队的沉静后,他们又愣在了那里。
这血流得似乎挺值的……
令嘉看了这批发呆的将领好几眼,蹙了蹙眉。
虽说没有事先通过气,但她都给了那么多眼神暗示了,这些人怎么还傻呆呆的没反应。
最后,还是廖永定最先反应过来,拔出了佩刀,在自己左手上划了一道,举手喊道:“不以功返,则以身亡。”
有了廖勇定的带领,其余的将领都反应过来,同时拔出佩刀划下口子,举手喊道:“不以功返,则以身亡。”
在下一刻,全军人都拔刀割手,举手喊道:“不以功返,则以身亡。”
军队在静默中积累的震撼情绪,随着这一声呼喊,夹杂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响彻云霄。
令嘉感知到投射在她身上的一道道如狼似虎的目光,心知:她要的火候终于到了。
戎事尚杀性,多以血气相激,古以祭人,今以祭牲,
但牲口的血如何比得人血。
令嘉愿以自己的血激出这些人最凶恶的杀性,去迎战那只可怕的北狄军队。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整篇小说最早出现在我脑中的只有这一段。
美丽的女人、冷肃的军队、以血相誓,多么强烈的反差啊!
所有的人设、情节都是后来补上的。
这一章和我原先的设想有些出入,一半是文笔的硬伤,一半是情节铺垫未到位,但能写出来,我都有些自我感动了。
我是动了笔才发现战争戏码是真的难写。想追求合理性,又不想放弃戏剧性,我卡文卡得□□,再赶上工作的事,我拖延症发作,好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