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能想到的事,你觉得我会落下?”令嘉瞥了他一眼,问道:“这就是廖三郎被调到燕州后,你不去通知姑祖母的缘故?”
令奕讪讪笑道:“早先那会,我以为这是正常调动嘛。廖家和我们七八代的交情,互置子弟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令嘉叹道:“你看事就不能多看本质嘛?当年互置子弟是因为身在乱世,忧心不测风云,为家族准备后手。如今正处治世,皇室又惯来忌讳武人抱团,更被说五郎就在燕州看着,廖家怎可能会再送子弟过来?”
令奕奇道:“那当年爹怎么把我送到了廖伯那?”
令嘉瞥他说:“你以为当年你同五郎同帐是个巧合?”
令奕心中生出淡淡的忧郁。
自打七妹开慧起,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在各种智力高地俯瞰比她年长十二岁的他。唯一叫他欣慰的,就是随着七妹长大,家里人除了狡猾的爹、彪悍的娘还有早逝的四哥,其他人全都来到这块被俯瞰的洼地同他作伴。尤其是那三个倒霉的侄子,因为年纪与七妹相近,除了鄙视,还要承受她的折磨,这实在叫他分外幸灾乐……同情。
忧郁完,令奕又道:“七娘,你还没说,你要怎么说服爹。”
“我和娘说了雪娘的事,她会帮我去说服爹的。”
令奕瞠目结舌地看着令嘉,“娘,娘,娘她肯帮雪娘!”
令嘉淡淡道:“她当然肯。那会表姑自尽,娘可比爹伤心多了。她若知晓雪娘活着,心里不知会有多安慰。”
令奕欲言又止,“可是,那会不是娘……”
令嘉指责地看了他一眼,“旁人人云亦云也就罢了,你身为人子,娘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
不就是暴躁冲动,一怒之下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嘛!
令奕尴尬一笑,“娘性子急,又同表姑一直处不来,后来又绝口不提表姑的事,我有所误会也是正常。”
“娘性子急,但也心软。外祖母娇惯,爹也纵容,她手上是从来没沾过血,以至于太过心慈,镇不住下人,连家务都早早移交给二嫂和三嫂。娘对着那些贪婪无度的下人都下不了狠手,更被说同她比邻二十几年的表姑还有她看着长大的雪娘。以前每次爹出征,来我们家探望最多的就是表姑,娘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记情的。只看这么多年我们两家连年节都放在一块过,我们能同雪娘他们亲如兄妹,就当知道娘和表姑嘴上斗得有点狠,私底下却也是亲近的。也就是你眼拙,才当娘和表姑关系差。”令嘉似是想起了往事,脸上浮起淡淡的笑。
令奕无言以对。如果动辄冷嘲热讽、Yin阳怪气、互相找茬只是“嘴上斗得有点狠”,那这“眼拙”的评价他也只能认定。
令嘉那抹淡淡的笑又渐渐黯下,“表姑自尽是同娘有关系,但并非你以为的关系。”令嘉垂下眸,语含怅惘,“那时,雪娘生父才授首,尸身被送过来后被娘派人扔到乱葬岗。表姑暗地里叫人收殓,被娘发现,娘寻她质问,却不料表姑秉性刚烈,早有以死赔罪之意,连雪娘那时也是真服了毒药。姑祖母的人赶来后,也只救下雪娘。后来才将错就错给雪娘换了个身份。”
“……表姑何苦如此!”令奕想起那个明艳利落又爱笑的亲近长辈,不由面露怅惘。
令嘉不语,这些年一直未能理解这位长辈的决绝,就是她要以死赔罪,又何必带上年幼的女儿。但知晓她是赵王遗孤后,反倒有些品味过来了,大约在她看来,孤零零地在这世间活着,还不如当年随父母一同而去的好。她想带着雪娘走,正出于她心中的母爱。
听到张氏的名头,令奕便算彻底放心。有他娘出马,任他爹如何千思百虑,都只能栽得十死无生,真应了那句“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想到这,令奕忍不住又瞥了令嘉一眼。
令嘉这会又翻起那本簿子,神态专注认真,微低着头,侧脸在窗外日光勾勒出一道温柔的线条。
虽说令嘉是个绝色的美人,但作为见过她从nai娃娃时期的兄长,令奕素来很难欣赏她的美丽。但这会看着她,却是破天荒地品味出一种美感。这种美是花开时悄然的芬芳,是月圆时皓白的霜华,也是雪落时无声的松香,隐去了锋芒,却更显和悦,叫人难忘。
一物降一物应在某些人身上,当真叫人不得不感慨因缘奇妙。
令奕冷不丁地说道:“七娘,我以为你会索性瞒着燕王。”
她从来不少聪明人特有的控制欲,他以为她是不会交出信息差带来的主动权。
令嘉闻言却是叹了口气,她用一种“不堪回首”的语气说道:“六哥,我试过了,我瞒不了五郎。”
在那样真挚的喜爱珍重的目光下,令嘉的定力实在不够她完成“面不改色地说谎”这项艰巨的任务。
令奕带着同病相怜的情绪跟着道:“也是,就燕王那眼力,想要瞒他点事太难了。”
令嘉闻言,却是又叹了口气,这次的叹气却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同情。
笨蛋六哥,我们说的根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