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良钰弯弯眼睛,他自己大病初愈,此时不宜吃太多,于是吃了两口垫垫肚子,就把剩下的都拨给虎子,自己进屋换了身衣裳,拿上钱准备去镇上。
“大哥……”
“哥进城一趟,”谢良钰抬抬下巴,“自己吃,屋后平地上我写了几个字,你先练着,晚上回来再给你细讲。”
安排好家里的事,谢良钰一身轻松地走上通往镇上的路。
谢家村是安平县城旁边的一个小村子。安平地处国境东部偏北,气候宜人,虽算不得富庶,却也常年风调雨顺,普通人家也足以安居乐业,尤其是前些年直达京畿的大运河竣工,运河沿岸的安平县便也一并得了好处,日子过得愈发好了起来。
可惜附近几个村子离县城都足有多半日路程,路也并不好走——糟糕的交通是山里几个村子经济始终发展不起来的主要原因。谢良钰这副身子弱,他爬了半个山头,穿过一片小树林,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擦擦汗,喝一口山泉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可若想当天往返,路上一点工夫都耽误不得,谢良钰歇了片刻,就勉强捡了根树枝撑着,加快了脚步。
“哎,那小哥!”
谢良钰刚再次挪动脚步,就听见身后一声脆亮的呼喊,他止步转身,稍稍扬眉,瞧见一个粗布短打的姑娘,正歪着头打量他,眼神有些迷惑。
……姑娘?
这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姑娘?
谢良钰心里一顿,什么山Jing鬼怪吃人狐媚之类的传闻都噌噌往外冒——自从穿越以来,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莫先生胆子是越来越小,他把这种变化一股脑归咎于原身: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果然不假。
原身是个人渣没错,但这种从天而降的大黑锅扣在身上,也是委屈得很了。
那妖……咳,那姑娘紧走两步过来,两人视线一碰,同时震了震,不自在地转开了头。
姑娘一低头,脸儿有点红起来,她方才是在背后看这后生眼熟,想着若是熟人说不准能帮自己一把,这才开口叫人,谁知道对方一转身,竟是这么个俊俏的书生。
谢良钰这壳子底子很好,长得是真俊,还是那种眉目流转间就让大姑娘小媳妇脸红心跳的俊。再加上里头现在换了芯子,洗涮干净,整个人气度更是不凡起来。此时清清冷冷立在林间,满身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味道,让人根本注意不到他身上破旧的衣衫。
也难怪人小姑娘脸红。
可她此时只是不自在,却不知对面的谢良钰面上虽淡,心中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了!
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姑娘容貌明艳娇俏,英气勃勃,竟有几分肖似他前世无数次午夜梦回,梦中千回百转的那张脸!
虽然……梦中的面孔幽怨哀愁,而眼前这张却是言笑晏晏,但……那眉宇间的熟悉感是不会错的,难道她就是那梅花簪的主人?她竟是真实存在的吗?
那竟不是年少时无来由的一场春|梦?或许自己跨越来到这个时空,就是为了见她……可是……
可是,那梅娘怎么办呢。
谢良钰骤然想起那个被原身陷害下嫁,最后一世悲惨的姑娘来,就好像有一瓢凉水直接浇进脑子里——他们已然订了婚,他又怎么能够在此胡思乱想,不负责任?
谢良钰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原本想着的,也是成婚后把话与洛梅娘说开,再试试两人能不能相处得来,若实在不成,他自会把那女子当作妹妹疼爱负责……可他们两个一天没有和离,他就仍是一个女人的丈夫,无论如何都不该再有旁的心思。
谢良钰心乱如麻,冷不丁听见那姑娘羞涩地说了句“对不起,认错人了”就要走,他愣在原地一瞬,使劲抿了抿唇,艰涩道:“姑娘等等。”
“?”
“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岭?此地荒僻,且山上猛兽众多,你一个年轻女子出门在外,总有些不安全吧,何不叫父兄相陪?”
他见那女子并未梳妇人发饰,便知她还未成亲,因此这样问。
谢良钰到底是前世自底层摸爬滚打过的人,方才心情激荡至极,片刻间却已经平静下来……至少表面上已经说服自己平静下来,他再三告诫自己,此刻不过是出于对陌生人的关心,怕这女子遭遇什么不测罢了。
怎么说,如果真是那梅花簪的主人,便多少算是他的恩人,对恩人多关心些,应也不算过分。
不想这话刚问出口,对方却是神色一黯,摇头强笑道:“小女自幼在这山上走的,对此很是熟悉,多谢公子关心。”
说完矮身一福,许是觉得与陌生男子单独交谈不合礼数,垂首快走几步,绕到了谢良钰前头去,快步走了。
谢良钰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但对方不愿多讲,他亦不会强求,只是叹一口气,继续拄着自己的长树枝,一步一个脚印地往镇里走去。
唉……他也是自作多情,观那女子脚步轻快、气息平稳,倒像个练家子——总之比他这副病弱残躯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