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然乃皇后所出,是当之无愧的嫡子太子。以他之地位,暂时还不需要将一个刚刚升起来的余杭放在眼中。想了想,他牵动马头,侧身肃然道:“大人尽忠之心十分可贵,但是此行危险,大人一介书生,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他语气平常,但一字一句,皆是身份贵重之人独有的倨傲。
说完,便牵马欲出西丽门。
余杭急忙上前一步,神色未变,道:“其实下官在家时也曾跟着师傅学了些防身之术!还请殿下成全一二罢!”
谢斯然还没有被一个小角色百般阻拦过。他沉声,正要发怒,
突然回想起出发前,母后屏退众人,对他的叮嘱。
“……若得谢恂,当杀之。陈将军自恃三朝老臣,再三拒绝母后要他替你说话的笼络,可堪为吾儿顶罪……”
谢斯然定定地看着余杭,眼中笑意愈发浓厚。杀一个陈况老匹夫有何意思!他缓缓地点头,同意道:“余大人既然坚持,本宫怎能不允许你为圣上鞍前马后的忠心呢?”
*
次日清晨。
梁蘅月倏地睁眼。
一入眼,看见的是他的身体。
谢恂背对着她,上一褪至腰间,脊骨节节突兀分明,肩背上的肌rou有力的一鼓一鼓。
梁蘅月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谢恂才发现她醒了,抬眼看着她,神色如常,让梁蘅月看不出什么意思。
她手将并用地往后退,然后捂着脸。
好半晌,等那边没动静了,她忍不住好奇,悄悄地分开指缝,偷偷看过去。
他背上,是昨天被她一眼滑过,然后又忽略了的伤口。
长长一道,鲜血淋漓,一半已经被敷上了白色的药粉,另一半没来得及处理。看上去有些……
恶心。
莫名联想起小时候流着粘ye,粘在手心的rou虫,所经之处,手心会变得奇痒无比。
梁蘅月干呕了一声,然后放下手,眼睛躲避地看着地上,强忍着道:“殿下、”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恂打断。
他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眼神,声音是遮盖不住的Yin郁,“我出去弄。”
梁蘅月下意识地,“诶?”,再抬头,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怔了怔,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然后目光被窗下边几上,摆着的一堆黄澄澄像夏日中午太阳似的小果子。
注意力立刻转移,梁蘅月跳下炕,捡起一颗,剥开小果子外头裹着的浅褐色纸衣,塞进嘴里,道:“菇茑儿!”
舌尖酸甜,津ye泛出。梁蘅月短暂地忘记了方才的奇怪氛围,又赛一个果子进口。
小雪狼从角落中窜过来,前爪搭在边几上,渴望地咬着空气。
梁蘅月笑道:“你也想吃?”
然后干脆利落地,剥了一个放到手心,送到小雪狼嘴边。
一人一狼,很快吃完了果子。谁也没记得给外头的人留一点。
没想到这里竟能有果子。
只是委屈了自己,一大早的没有Jing致的膳食,只能食野果果腹。
梁蘅月蹲下,抱着小狼的头,问道:“这是他摘来的吗?”
小狼听不懂,无辜地冲她眨眼。
梁蘅月也不是真的问它。她垂下眼皮,然后起身,有些惴惴地推门出去,
还好谢恂并未走远,正在木屋外面给自己包扎。
她硬着头皮半眯眼,往那边瞄。直到看见伤口已经被包好,才敢睁开眼,扭扭捏捏道:“殿下,菇茑儿是你摘的吗?”
谢恂一眼没看她,冷冷地从鼻腔中“哼”了一句,算作肯定。
梁蘅月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殿下,很好吃呢!”
他没回。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尬聊道:“殿下也吃了吗?”
谢恂终于看她了。
他坐着也没比她矮多少,自下而上地对上她的目光,定定地听了一会儿。
然后转回去,道:“没有。”
梁蘅月尴尬了。
她想起屋内空荡荡的纸衣,手脚都不自在地不知道往哪里放。她独自尴尬了会儿,终于双手捏在小腹前,提议道:“我帮你吧。”
说完,上前一步,便要接过他的药。
没想到谢恂极快速地将衣服穿上了。
她讪讪地缩回手。
心中腹诽,如此驾轻就熟,
一看便知是老杀人狂魔了。
谢恂起身,目光打下来。梁蘅月咬咬唇,心虚地低下头。
他说,这个不用你帮。
她手背到身后撕着帕子,心慌意乱,“那……”
谢恂没说话。
良久,她抬眼,目光撞上他的。
眼神中的意思她再清楚不过。
梁蘅月吸一口气,惊吓地后退一步。他不置可否,是在默许她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