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那不是她的陪嫁丫鬟吗?
当初自己身边的人都被余杭撤走,唯留下一个莺儿,最终拼上一条命,才给她换来传稳婆的机会。
是了,这里果然是地府吧。
梁蘅月苦笑一声。
她顿了顿,缓慢地喝下那盏茶,神色决绝:“接下来去哪?奈何桥吗?”
莺儿急得跪下:“小姐,小姐别开玩笑了,莺儿听不懂……接下来我们不是要看新科进士们夸官而过吗……”
夸官?
梁蘅月缓慢起身,打量着四周。
室内装修Jing致,空气中隐约飘浮着酒香;再走到阳台,人声鼎沸,树叶凋零,不是盛夏的傍晚,而是孟冬时节。
一个骇人的念头涌上梁蘅月心头。
难道这里不是地府,而是人间?
她收紧指尖,攥得通红,装作闲谈的语气旁敲侧击:“状元夸官……算起来这是天启十四年,本朝第三次夸官了吧?”
莺儿回答:“是啊小姐。”
梁蘅月死死定在原地。
天启十四年冬,状元夸官。她从闺房中偷偷溜出来,早早预订了最好的房间,只为一瞻传闻中风流俊秀的探花郎的容颜。
隔着人群,她对余杭一见钟情。回去便央着父亲母亲要嫁给他。
所有人都反对,一个身无长物,三年便出一茬的探花郎,怎般配得上父亲是朝廷肱骨之臣的梁家小姐?
但谁都拗不过她。之后,梁家贵女风光下嫁农家探花郎。
起初,余杭待她也是很好的。他每晚为她脱袜洗脚,承诺一生只爱她一人。后来,他借着梁家的声誉在外应酬,官职也越做越大。渐渐的,余杭在家中陪她的时间少了,常常深夜回来,领口沾染陌生的香味,或是干脆彻夜不归。
再后来,他干脆将他老家的父母、亲戚都接入府中。那些人粗鄙不堪,常常以余家儿媳的身份要求梁蘅月给他们还赌债。
从那时候起,她逐渐不常笑了。
本以为一再退让可以换来小家的和谐,没想到后来京城事变,原本被发落到西北上战场的燕王谢恂登基为皇。而向来为纯臣的梁家被打为谋反逆党,男丁流放为奴,女眷充当官ji。
而她的夫君,不但幸免于难,而且平步青云,官至内阁。
还娶了心爱的表妹,抬为平妻。
到那个时候,梁蘅月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对她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唯有依附着梁家和她,然后又弃之敝履是真的。
满城皆知,余大人忍辱负重多时,终于得以将梁家结党营私,祸乱朝纲罪状二十条呈送新帝,为民除害。
梁家满门清誉,终葬送在余大人手中。
梁蘅月忽得起身,奔到窗边,把窗户全部打开。
寒风蹿入胸腔、鼻腔,隐隐作痛,身体颤抖地仿佛重新走了一遭前世产后血崩的绝望。
莺儿焦急道:“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呀,当心身子啊……”
睁开眼的瞬间,冷意从她周身奔腾而出。
梁蘅月沉yin片刻道:“备轿,去淳康侯府。”
*
梁蘅月原是从淳康侯府逃出来的。
侯府是她阿娘,梁夫人的娘家,百年清贵的世家大族。到了梁蘅月这一代,侯府子息不丰,所出的女孩更是只有梁蘅月一个。是以她从小便深得老侯夫人喜爱,常常出入侯府玩耍。
近日侯府里梅花开得正好,老夫人设宴广邀京中贵女,梁蘅月自是也要去的。只不过前世她为着看余杭夸官,偷偷从侯府溜了。为此还让有心人在侯夫人面前说风凉话,逐渐疏远了关系。
后来新帝践祚,清算京中所有站队的、涉嫌站队的家族。侯府自身难保之际,老夫人还不弃前嫌,给她送了许多安胎的补品。
所有人都在保护她,唯有她自己顽童心性,只顾那所谓的爱情,才害了整个梁家为她牵连。
耳边一个慈祥的声音道:“阿蘅,不是说身体不适?路上冻着没有?”
梁蘅月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掩唇小声咳了下,摇头,“晨起有些上火,这会好些了。”
一旁的贵女插话道:“阿蘅妹妹没事就好。听说你称病,我还以为阿蘅是不愿意见咱们这些小姐妹,溜去榜下给自己捉夫婿呢。”
梁蘅月闻言敛眸,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今日她若不来,是不是又要如前世般被旁人挑拨了和侯府的关系?
所有人都看着她,梁蘅月看似怯怯,道:“卢小姐,你说什么榜下……捉夫婿?我怎么听不懂?”
卢小姐急切道:“今日三甲夸官,自然是榜下捉婿了,你不知道?”
“阿蘅在闺中养病,不知晓世俗,多谢卢小姐告知了。”
梁蘅月不给卢鸢反驳的机会,说完立即歪头看老夫人,神色天真,却一句击中要害,
“外祖母,卢小姐对捉婿如此心切,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