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早晨,在张进套上外衣,拉开门要出去的时候,我才出现在客厅,姗姗问了他一句:“张进,如果长慧被彻查,你会怎样?”
张进整个身子都僵了,像尊雕塑一样杵在门口。
然后,他仔细地关上了门,沉着脸回答我:“你想都别想。我知道的就是冰山一角,就是卖了自个儿去自首,长慧也未必会被彻查。就算被彻查,长慧可比那场火复杂多了,一天两天可查不清。但杜老头要剁了你,半天就够了。”
“我知道,我没想什么。”我的语调波澜不惊,却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我只是想知道,你会怎样。”
张进静站了一会儿,严肃的表情忽地放松下来,眼角眯起一丝尴尬的笑:“干嘛这么如临大敌?我不过一小跟班儿,就捡了几粒rou渣儿,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够坐牢?”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白。
张进倒也不避讳,抓了抓后脑勺,无关痛痒地回答:“我还真没算过,要不你帮我算算?我拿的那点儿,都花天酒地挥霍了,你看着我怎么挥霍的,该能算出个七七八八。反正,就那么些了。我估摸,撑死蹲个一年半载,不能再多了吧。”
***
询问张进这个问题,并不意味着我要做什么。我很清楚,长慧同丰盈是一样的存在,并且它们同气连枝,绝不是颗好拔的钉子。身在这浑水中,我所能做的,不过是裹好自己别被浸染。但若有人非要扯开这层包裹,我却无法预料,抗争会升级到哪一步,会连累到张进吗?
很多天,我跟张进都处于一种低落的状态,话很少。我们都在逃避,逃避眼前这件棘手的事情。
某天下班后,我实在憋闷,不想早早回去,便去了公司附近的一个小酒吧。没想到在那个酒吧里,我居然与很久不打交道的潘宏季照了个面。
“哟,海哥!”潘宏季先看到我,直接在我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现在再看到潘宏季,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厌恶了。那些事对我而言,已经过去,不会再在我心中掀起太多涟漪。
“海哥寻常喝酒不都跟进哥一块儿么?今天怎么有兴致一个人来?情绪看着也不高,怎么了,有心事?”
“你这么关心我?”我不冷不热地回他。
“呵呵,海哥以后说不定会变成我的顶头上司,关心一下,总是应该的。”
我撇起一边嘴角:“你又不是长慧的人,连杜总都算不上你的顶头上司,我怎么可能管得了你?你还是听丰盈的吩咐比较好,总能接到些刺激的活儿干。”
“瞧你这话说的。海哥,有句话我说了你恐怕不爱听。”潘宏季用两根指头熟练地玩弄起酒杯,“其实海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死板,不大度。哥们儿们都是拿命出来混的,都不容易,一点儿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一杯酒内必消仇,你又何必记恨至今呢?再说,那档子事儿不都过去了?”
“记恨?”我冷笑,“我可没记恨你什么,你没记恨我就谢天谢地了。”
潘宏季听得出这是反话,但他只是笑了两声,抿了口酒,不予计较:“那就好说了,毕竟咱们俩马上就得一起奋斗了,同甘共苦的日子就要到来,好的开头还是至关重要的。”
我抬起眼皮看他:“一起奋斗?从何说起?”
潘宏季不声不响地递过来一份文件:“这是长慧未来几个月的计划书,目标:收购河铭公司。这可是绝对内部的机密资料,只有杜经理、你和我三个人知道。杜经理特别嘱咐过,千万别外传!”
我有些吃惊,难道杜经理最近正在秘密策划的大动作,就是这件事吗?廉河铭,那个已经在这块地方稳稳扎根,从来没有人妄想去撼动的大老板,杜经理居然打起了他的主意。
“海哥近来搞定了那么多河铭公司的老客户,想必对河铭公司现今的状况也是了如指掌了吧。廉河铭自四十大寿以来一直一蹶不振,河铭公司群龙无首,出现了权力真空,接二连三做出了许多错误决策,导致资金链出了严重问题。这廉河铭自负透顶,从来不放权给下属,河铭公司从前不管什么事,大大小小全都是他一人说了算,处处离不得,如今他一撒手不管,平日井井有条的公司忽地就乱成了一团,内外各种事务运行上都出现了漏洞。可以说,整个庞大的河铭公司正在从内部崩坏,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走到了崩溃边缘。而长慧,长期受迫于河铭公司的强势,现在就差釜底抽薪这最后一步,就可以搬倒他们了。只要河铭公司完蛋,咱们干脆收购了他们,利好远远超出笼络这些客户,何乐而不为?”潘宏季整个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我对潘宏季带来的话题多少有些兴趣。最近一个月,关于廉河铭突然患上了抑郁症,河铭公司多处亏空,内乱不断的传闻已经铺天盖地起来。我一开始以为只是无稽之谈,像这种风口浪尖的人物,就是说他私生活有多混乱都不足为奇。但有一回,我却偶然地亲眼看到了廉河铭在路边一个酒摊上喝得醉醺醺的样子。
这个了不起的大老板一向很注意个人形象,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