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字戳刺着沈灵渊的神经。他试探性地伸手推门,发现门没锁,轻而易举被推开了。
门后是一条甬道,没有火把,看上去漆黑一团。
沈灵渊迈入黑暗中。
那声音时断时续,渐渐能听出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时而咒骂,时而在呜咽着求饶。也不知摸索着走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甬道的尽头是个大铁笼子,里边有个被粗大的锁链锁住的人,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
那人四肢委顿在地,躲在笼子一角苟延残喘。此时听到声音,忽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挪到沈灵渊面前,隔着笼子嘶哑地呼喊:“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灯光下露出一张疤痕纵横交错、十分狰狞的脸。
沈灵渊猝不及防,被吓得倒退了两步。
那人离得近了,沈灵渊才注意到他手腕脚腕处都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显见是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除此之外,他身上还布满了其他伤痕。这些伤痕深浅不一,有新有旧。旧的已经结疤,新的还在流血,伤口上浮着一层黑色的魔气。
细细数来,能看到的就有几十上百道。
沈灵渊心下骇然。
那人见沈灵渊不说话,蓦然变了脸,歪着头抽搐了两下,骂道:“怎么了?动手啊!不是要每天在我身上划上一刀吗?我还以为你今天忘了!老子可等着呢!你这个杂种,肮脏的……”
叫骂戛然而止,像被人忽然掐住了脖子。
沈灵渊身后的黑暗中,有个声音低低地道:“哥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背后陡然蹿起一阵凉意。
第39章 夺舍
阮夜明上前一步走出黑暗,显露出一张和沈灵渊一模一样的脸来。
“你……你们……”被锁的那人惊骇得话都说不完整。
阮夜明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对沈灵渊低声道:“我们走吧,好不好?”
语气带了点不安和央求的意味。
沈灵渊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身向外走。
阮夜明一扬手,四周火把齐齐点燃,为沈灵渊照亮了脚下的路,同时自己也跟了上去。
待得即将走出石室时,隐于黑暗中的阮夜明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一动,笼中人口中便鲜血喷涌而出。他张了张嘴,“啪嗒”一声,掉出一截鲜红的舌头。
与此同时,石室大门合拢,隔绝了即将飘散出来的血腥味。
送沈灵渊回到房间,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沈灵渊在桌旁坐下,端起冷茶喝了一口,又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xue。
“哥哥……”阮夜明眼睫微垂,眼眶微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怯怯地开口,“那个人是魔族的叛徒,当年就是他勾结外人攻打魔域,也是他打开了地宫禁制导致母亲惨死,我是为了报仇……”
沈灵渊盯着桌面上的茶杯出神,没有看他。
阮夜明越发不安。
他在石室大门上设了禁制,只有天魔血脉可以打开。谁知道哥哥正好碰到那间石室,而他今天偏偏事务繁忙,忽略了里边关押的叛徒高欢。
看来废了他修为、挑断手筋脚筋还不够,就应该早拔了他的舌头,大卸八块,剁碎了喂狗。
他脑子里转着血腥恶毒的念头,面上却是不显,仍是一副委屈和不安的样子。
倒像是他被欺负了一样。
沈灵渊会因此厌恶他吗?
沈灵渊一开始确实是愤怒和失望的。他震惊于阮夜明天真表象下的残忍,想说你已经拿下他了,要报仇杀了他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他?
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说这些话呢?
在阮夜明带着仇恨四处逃亡、每日被恐惧和痛苦所支配的时候,他正在师门的庇佑中安稳地长大。如今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阮夜明的残忍呢?
“对不起”,沈灵渊抬眸凝视着阮夜明的眼睛,真诚说道,“让你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痛苦和仇恨。”
阮夜明一下子怔住了。
他太了解沈灵渊了,知道他是怎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知道他看不得自己的这种手段。阮夜明做好了被他厌恶、斥责的准备,但沈灵渊说“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担了这么痛苦和仇恨”。
一瞬间,好像之前的那些无处诉说的创伤、苦痛、愤懑,都被这句话抚平了。
他咬着牙独自走过了很长一段路,却轻易地被一句话打败。
阮夜明眼眶又红了。
沈灵渊看他顶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这样泫然欲泣,心里又好笑又好气,不由得摇了摇头。他斟酌着开口:“那个人……”
“高欢。”阮夜明道。
“高欢。你……”他迟疑了片刻,最终道:“罢了,随你吧。”
然后就借口累了,打发阮夜明回去了。
阮夜明退出沈灵渊的房间,轻轻阖上门,脸上的温柔笑意在一瞬间退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