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露出手腕上戴的一段同心结,明亮亮的在他眼前晃了晃,跟他说:“我听说月老的红线系住的是三生三世。今天早上在月老祠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每一辈子我都去庙里求一根,那是不是生生世世我们都能在一起了?”
我用下颌点了点他的手腕,“过来,我帮你系上。”
他不说话了,顺从地把腕放到我手边,沉默着看红绳在我手指间翻转,最后成了一个永结同心。
我看向他的眼睛,他如有所知,立刻对过来,眨眼的一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
文学家用梨花带雨形容美人落泪,我靠近他,探出一点舌尖,去触碰他脸上滚落的冰凉。
梨花带雨这个词,于他而言,还是太薄了。
眼泪是咸的,无机盐、蛋白质和溶菌酶合成的弱酸性ye体,从他眼中的碧海蓝天里滑落,留下了一道干涸的水渍,破碎的化学元素,绝望的热情。
我笑道:“你哭了。”
他用结了红绳的手与我十指相扣,给了我一个疲惫的拥抱,他也笑着,挑起眼尾,有些自嘲道:“老师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骄傲。”
仿生人是不该会哭的,于林教授的科学生涯而言,这是一个前无古人的奇迹。
沅烬一直在例外。
我更加紧的抱住他,心里恐惧得厉害,我总得做点什么让它安分。
我是在与神话中的无常博弈。
我不是夸父,但我正试图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追逐日光。
沅烬突然说:“我后悔了。我是活着还是死去,我想你只爱我一个人。”
我赞同他:“我只会爱一个人。”
我想起今晨在祠堂的石缝里看到的一株低矮的红花,小小的开在那里,花瓣已经近乎透明了,一半枯萎,一半明艳。
生命本该在孤独里勉励求生。
然而有别于万物,我只曾长眠于春光与暖阳。连圣人也说“由奢入俭难”,人之常情的惰性与惯力。
事到如今,我将只是萎谢了。
第12章 冰月
老猫是在十二月下第一场雪的那天不见的,距离沅烬离开家住进治疗院刚刚三天。
也是稀奇,门窗都关的很好,我走时记得替它倒了一袋猫粮,第二天回来时碗里还是满的,猫已经不见了,沅烬猜测是我出门时没在意,猫从门缝里溜出去了。
除了老猫刚到我家的那几天,后来我对它堪称冷漠。我一直记得我妈说的,猫是养不归家的动物,或许真的就是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离家出走,万物有灵,它预感到我们都没有时间来好好照顾它。
然而像是被什么直觉驱使,我在恐惧它的消失。我在西郊的每一处荒地,每一个公园,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天,晚上再装作无事发生一样,轻轻松松地去见沅烬。
我站在床边倒水,冬天到了,我嘴唇开始发干,干到起了皮,接吻时我只能尽量避免碰到沅烬最柔软的部分。
我灌了一大口水。
沅烬原本低着头看书,这时候也没有抬头,他问:“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你最近失魂落魄的。是猫丢了?”
我一愣,放下水杯,故作坦然地走到床边坐下,勉强惊讶地笑出来:“在想什么呀你?哪儿看出来的我失魂落魄。”
他弯起唇角,眼神示意我去看自己的手,我说话时,双手局促地搅在一起,他说:“小鸷,我们快认识了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啊。
二十五年是多久?是往前两个世纪,人类的平均寿命都过不了第二个二十五年。是我眨个眼睛他就能猜到我又要做什么坏事情。
我索性趴到他床边,呢喃着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不喜欢我了呀。”
沅烬沉思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他轻轻笑了,说:"有啊,那几年我每天都在想,今天一定是我最后一次喜欢你,然后第二天醒来,我还是在喜欢。我就想,算了,还是明天再不喜欢吧。后来时间长了,也习惯了,实在是改不掉,我又想,嗐,算了,不就一辈子嘛,赔给你算了。”
他说时作出一副嫌弃的样子,逗我开心,我就配合地“咯咯”笑了两声。
沅烬说:“今天的雪下得很好,你去把窗帘拉开吧。”
滚珠滑动的瞬间有一声脆响,窗外的世界倏然现于眼底。
治疗院是灰扑扑的外墙,从窗外伸出一方屋檐,外壁上印了一幅游春图,麻雀落在窗台上,受了点惊动,又扑棱几下,飞去了树枝上,从外墙一角伸出来的几株光秃秃的枝干,倒成了它们的故乡。
风在每一个缝隙里游走,偷摸摸潜入,在我们之间徘徊与惆怅,门没关的缘故,风进来时伴随着嚎哭一样的巨响,淹没了我们本就稀薄的交谈声,于是我们在白日里静静听着风声。
入睡前沅烬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我,我就搅紧了被子去抱他,他咳了一声,在我耳边吹了口气,热气撩扰了耳上的绒毛,痒痒的,他叹了一声道:“往后我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