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千书停下。
言燕跟在身后,不明所以道:“师父?”
闻千书摆手:“你先去罢,我有些事。”
她顺着比翼蝶的翅粉,寻到了云彩。
对方坐在拂柳舟的枝条上,枝条荡荡悠悠,她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的。
但她立刻感受到了闻千书的接近,移下目光道:“月亮去世了。”
月亮——闻千书恍惚片刻,才想起来是那条鱼。
闻千书:“它只是一条普通的小鱼,也活了很久了。”
云彩道:“也是。”
闻千书:“云首座呢?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云彩:“他闭关清修了。”
闻千书一怔,却听云彩道:“我这些年在凡间当大夫,他看不过,但如今也说不过了,便作罢,自己愤愤走了——”
修士的命成百上千年,凡人比之,确实是少许多。
云首座弄不清楚自己的女儿为何在这些“小事”上“白费功夫”,消磨仙途。
闻千书:“为什么呢?”
“说不上。”云彩,“也许是命吧——”
她低头看自己的掌心,道:“总觉得冥冥之中,我就是要救人的。”
冥冥之中,她仿佛走了很远的路,见过很多的人。
她仿佛总能梦见一双漆黑的瞳,梦见一个个服饰奇异的病人。
梦见自己双手合十,不知在许愿什么。
生来就是要救人的么——
闻千书笑了。云彩不知她在笑什么,可只是看着,自己也笑起来。
闻千书忽而拉一条长枝,自己也跃上去:“那你接下来呢,又要走么?”
云彩道:“嗯,或许就留在外面,治治病看看伤吧。”
闻千书躺下,任由枝条荡荡悠悠。
外袍散开,绦带飞舞,阳光与风一起穿透云彩的长发,卷着她红绸发带,落在闻千书面颊。
她们两就有一茬没一茬地说话。
说闻千书给云彩送去的那些草药,说云彩救过的人。
说闻千书新收的徒弟,说五灵山现状,说人间的小玩意儿,说红尘百态,世俗万千。
闻千书仰躺在枝条,微瞥过眼,看见云彩眼角的那弯钩月,突然道:“要给你再抓条小鱼带着么?”
云彩:“不养了,养了伤心。”
闻千书却一怔,看着她。
枝条翩飞,上下起伏,带着眼前的人飘荡,像风里抓不住的杨柳絮。
多久前的一个午后,冬日的阳光冰凉而无情地照进来,照在被猫抓花的沙发上。也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一边俯身收猫玩具,一边同她说,“不养了,养了伤心。”
闻千书呼出一口气,将当年她未曾意识到的,又或者是她意识到了却不肯说的话,低低道出。
“那就不养了吧,以后我陪你好了。”
云彩一愣,猛地扭头,与她视线对上。
云彩沉默不语,闻千书却能看出她意思——她说她陪我,那是什么意思?
闻千书:“……”
闻千书“从不后悔”,且自认为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但她现在后悔了。
她后悔当年和蒋明月抢白,以至于没有听到对方正正经经的表白,以至于——
闻千书自暴自弃,躺倒着问2333:“你知道要怎么正经和别人表白么?”
她想了想,还补充一句:“在古代不会把人吓跑的那种。”
2333:“你问我?”
2333现在抓紧一切机会插刀:“你不过不是古人,我可连人都不是。”
闻千书:“那我身边,也没人在琢磨这事啊。”
闻千书其实很认真观察过,观察着观察着就发现观察不出什么结果。
晏澄泉满门心思Yin谋诡计、争权夺利,压根没想过男女之情,也没人有资格过问首座婚事;言寒么,如今更像是晏澄泉的徒弟,怕是都快忘了她真师父的名字了;就连言慎行与言燕——言燕这小姑娘小时候爱她邻居家哥哥爱得要死要活要面子,真长大了,好家伙,同人家称兄道弟,嘻嘻哈哈,再不提情爱的事了。
闻千书问起来,她还很不好意思——“师父,人总有年少无知的时候”,说罢,还软软糯糯补充道,“小时候哪里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多俊俏儿郎?他们无穷无尽,种族各异,我又不能全收了——”
2333与闻师父一齐惊得说不出话来,又听她道:“不如多看看话本传奇,话本里头的人永远年轻俊朗,不老不灭。他们圆满了,好似我也圆满了好几回。”
正当闻千书胡思乱想,云彩问:“为什么这么说?”
闻千书噎住了。
她想起她之前立的誓——别逃避——
别再逃避了——
可歪点子一个一个地冒出来,在她脑海里转一圈,打着旋,拖着她退回舒适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