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拂柳舟被一点点蚕食——
忽的有一天,晏澄泉叫过闻千书,同她道:“云夫人——”
她垂下眼,递给闻千书一张讣告。
焰云天的云夫人,云首座的爱妻,她修为天分不如云首座,平日多靠着仙丹养身子,延一延年岁。可寿数这种东西,延再久,终究有结束的一天。
听说云夫人走得很安详,可她去世的那一天,云首座仍是一夜之间老了。
他杵着拐杖直发愣,大把的胡子落下来,颓唐灰白,像是仙气散尽,作了垂暮老人。
云彩就站在他身边,看五灵山的人一个个来,又一个个去。她的新武器,“落霞”萦绕身边,若缥缈云雾,随风而动。
待头七过后,她们仍在老地方见面。
云彩突然道:“我要走了。”
闻千书一怔。她压根没想过云彩会离开五灵山,于是问:“去哪里?”
“不知道。”云彩,“或许去别的仙门看一看,或许去尘世里走一走。我生在仙门,却不知人间是怎样光景。”
云首座自然希望云彩留在五灵山,甚至与她大吵一架。然而云彩只是笑一笑,问:“和我一起走么?”
云首座愣住,良久没有说话,最终却道:“好。”
他徒弟收得多,各个羽翼丰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他已经老了,太老了,他曾经能给云彩的身份与殊荣,如今却成了云彩的牵连与拖累。
“没有的事。”云彩道,“爹,女儿志不在此。”
那在哪里呢?
在哪里呢。
云彩转过眼,看着靠在柳树上的闻千书:“你呢?”
跟我走么?
可后一句她没有问出口,只是移开视线。
“那就去吧。”闻千书道,“想去哪就去哪,天下之大,遍地都是好风光。”
“也是。”云彩忽而蹲下,也靠坐在柳树旁,“我许久之前就想出去看看,看山看水——”
闻千书笑了,侧过头看她:“你还喜欢山水?我怎么没看出来。”
云彩摇摇头,道:“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该去看看。”
“仿佛上辈子没有做成,很遗憾似的。”
仿佛上辈子想陪谁看,却没看成一样。
但云彩没说,她好像下意识知道这话说不得,说了会有人难过。
也许是自己,也许是别人。
闻千书愣了,她直愣愣看着云彩,问:“是么?”
云彩也侧过头看她,轻轻道:“是啊。”
云彩走了,她离开了五灵山。
闻千书陆陆续续能收到她的信件——高山,流水,花灯,集市。信件里总也夹了一片落叶,上面覆着少许“落霞”,绘了云彩所见之景。闻千书往往看罢,写了回信,再传回去。
云彩在行医,救外面的凡人散修。她手里终于有了些拂柳舟的医法,虽起步晚,却也学得很用心。她写信给闻千书——“今日见着一个凡人医生,竟也医术了得,遂求他教我。”
闻千书失笑,正准备问她成没成,忽然见一片“落霞”从信中滑出。
只见上面浩瀚群山,渺渺苍穹,之间立着云彩,长发纷飞,红袍依旧。
容颜极美,胜晚霞三分。
闻千书看着看着,忽而抽出纸,想碰朱笔。
2333:“你要做什么?”
闻千书又愣住——是了,在这里画水彩,未免太奇特了。
闻千书:“帮我把这张拍下来吧,怪好看的。”
2333想了想,迟疑道:“你要是心动,就跟着她走呗。”
“好主意。”闻千书又问,“图拍下来没?”
2333:“……”
走?
怎么走得了呢?
晏澄泉,言寒,焰云天的新首座,晏城霜的遗愿——
五灵山是一圈漩涡,卷着所有人沉底。野心与欲望填在寂静的沧海里,总有一日,要漫上岸,搅得地覆天翻。
无论是为言寒,还是为云彩,闻千书都得往上爬,才有本事护住她们。
她有时候控制不住地想,若是以后人妖两族真得打起来,云彩会不会被牵连;若是云彩受了伤,能不能立刻拿到最好的药草;若是云彩年迈了,又能不能有地方养老——
闻千书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咳起来。
她捂住眼。
2333:“怎么了?”
闻千书道:“人呐——”
真是失去了才知道,体验了才懂得。
当年的蒋明月,也是这样守在家里,存钱,缴纳水电费,终日忙碌工作,带着的实习生若是有天分,就同不着家的闻千书说一说,偶尔拉她见个面,与她的学生们一起吃饭——“要是我们老了,摔着磕着了,就让他们做手术。”
闻千书向来太清楚自己,清楚自己不是个靠谱的人——她从来不是,她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