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锦西喝了口汤,道:“味道很好,谢谢。”
郑潇笑着道:“我就没有让你失望的时候。”
贺锦西突然就挺想说点真心话:“有。”
郑潇夹菜的筷子顿了顿,但最终还是坦然接受了这个论断,并不反驳:“那以后再有这种时候,你跟我说。”
贺锦西:“能说出口的失望都不算失望。”
郑潇没接话,好一会儿之后,她突然道:“我以后小心一些。”
贺锦西抬眼看她,觉得自己真是个白眼狼。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把人家当成撒气的对象,完事了还要让人家再“小心一点”。
“也不用。”她烦躁地扒了扒汤碗里的食材,“我们正常相处就行。”
“嗯。”郑潇应下来。
但明显还是更小心了,吃完饭贺锦西抢着要去收拾碗筷,郑潇都没太敢拦。
她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郑潇从厨房门口路过三次,每一次都会在临看不见的时候偷偷望她一眼。
真让贺锦西受不了。
但凡稍微和贺锦西相处久一点,都知道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平日里工作,手下的人干错事了,在她面前无一例外选择的情绪都是装可怜。
只要够可怜,贺锦西总是会网开一面的。
她受不了别人示弱的模样,受不了别人小心翼翼,受不了别人背负着愧疚。
因为那总让她想到自己,十六岁之后在家里的两年时间,连呼吸都觉得是错的。
贺锦西收拾完厨房出来,郑潇窝在沙发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她。
沙发角落里整整齐齐叠着她晚上会盖的被子,贺锦西觉得她像只小动物,找到了自己窝,除了和主人互动,就只敢待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
她手边上放着画本,贺锦西视线飘过去,问她:“刚在画画吗?”
郑潇摇了摇头。
贺锦西擦干净了手上的水珠走到她面前,抬手去拿画本:“今天画了很久吧……”
结果话还没说完,本子便被人一把夺过去了。
郑潇将画本藏在了身后,有点警觉,有点慌张的模样:“这个现在不能看。”
贺锦西道:“为什么?”
郑潇:“不合适。”
贺锦西:“画而已,有什么不合适的。”
郑潇只摇头,不说话了,越是这样,贺锦西越好奇。
她凑得更近了点,企图去抢来本子,郑潇反应很快,一个翻身趴倒在沙发上,把本子压在身子底下。
“哇哦。”贺锦西笑起来,“挺聪明啊。”
郑潇:“你别过来。”
贺锦西上了手,挠在她腰上:“我偏过来。”
两个人闹成了一团,贺锦西好几年的拳击不会白练,力量和出手速度都占上风。但奈何她既怕抓坏了本子,又怕压坏了人,畏畏缩缩,于是斗了个不相上下。
最后,郑潇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再也不起来了。贺锦西蹲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身上冒着折腾的热气,眼睛里有笑意盈盈的光。
她一抬下巴,道:“你是不是画的我啊?”
郑潇抿紧了唇。
贺锦西看她这表情,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全画的我啊?”
郑潇吸了吸鼻子,再说就哭的模样。
“行了。”贺锦西抬手一巴掌拍在她脑壳上,“别装了,拿过来给我看,看完了我和你交换一个秘密。”
郑潇猛然起身,把本子双手奉上,一点犹豫都没有。
贺锦西:“……”
郑潇:“我就是自己画画,不会公开,也不会拿去卖钱的。”
贺锦西接过本子,心跳有些快:“那看你画得怎么样了。”
其实她知道,郑潇画得不会差。
她也做好了准备,看到一个郑潇眼里的自己。
但她没想到,郑潇画了这么多。
晨光熹微的房间,房间里沉睡的女人,女人下床伸了个懒腰,趿着要掉不掉的拖鞋,磨磨唧唧地走进浴室。
浴室里明亮的镜子,镜子前化妆的女人,女人仔细画了女王气场的眉毛,在涂口红时粲然一笑,又是少女明媚的姿态。
干净到一看平时就不常用的厨房,厨房里对着煎蛋皱眉的女人,睡衣肩带掉落下肩膀,女人抬手去拉,指尖夹着一根袅袅的香烟……
贺锦西没有看完,她合上了画本。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摆出一个随性的不甚在意的表情,但现在她的嘴角要扬不扬,眼睛要眨不眨,停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氛围里。
她不是没被人画过,她是没被人这样画过。
郑潇随便画个画,都要像她那废弃了满院子的陶瓷娃娃一样,非得做到极致、做到疯狂、做到是个人都承受不住这里面包含着的狂热的注意力。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艺术家吧,他们从不勉强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