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霍西悬心不在焉,“你知道那个花园里的喷泉是谁设计的么?”
“喷泉?”
想想导购也不太可能了解,霍西悬没有多问:“没什么。你刚才提到你们的定期维护时间?”
“啊对对对,目前是每周一的下午进行检查,等到全部住户入住以后我们会再次征集投票商定让大家最方便的时间…… ”
虽然没听进脑子里,但耳朵的记忆还在。一心二用是领导层的必备技能。
比如有一次,酷暑难耐,回来时等电梯的人太多,隐约有不悦的气味。他皱了皱鼻子,决定从旁边徒步上楼,汗水顺着发梢滴进后颈,让他想起大学时代最窘迫的日子里,和钟隐一同居住的那个小房子,简陋却无比甜蜜。
那儿偶尔停电,白天两个人找图书馆呆上一天,蹭空调写项目,到了晚上没办法,手电筒蜡烛准备好,或手持或充电的风扇勉勉强强输送一点凉意,或者干脆出去住。对于被家里断了生活来源的霍西悬而言,没有办法给爱人提供优渥的条件是一种耻辱。但对能吃苦的钟隐来说,那并不算多难熬。
只要有彼此在身边,就不会有更难以翻越的山。
比如有一次,他喝得有点儿多,头晕晕的,醉意愈浓,相思之情也愈演愈烈。平时无法向外人倾吐的,都化在酒Jing和夜色里,甚至连月亮描在墙角的影子都产生了幻觉。
他冲动地跟上去,才发现那如同钟隐衣角的一抹,只是消散的光。
比如今天。
不同的是跟在钟隐后头,仍旧是一级一级,一层一层,螺旋升入的却是错综复杂的梦境。
每一次他走楼梯,想的都是钟隐。都是他们如何从当初的琴瑟和鸣,走到今天的境地。
而今天真的到了看着钟隐时,他的所想却是这个人平时工作一定很忙,才会瘦了许多;肩膀的轮廓硬朗了,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学生;他们明明一同向家走去,走去的却并不是他们的家。
家里等着的,是钟隐的儿子,而家外面对的,是霍氏的风雨。唯有这一截楼梯,唯有此时此刻,他们才是钟隐和霍西悬。
那是他的爱人,他的月光啊。
*
他们打开门,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裹在被子里也没乱动,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来人,仿佛在询问发生了什么。
钟隐把他从被子里抱起来:“喊叔叔好。”
男孩的尾音还黏着刚睡醒的迷茫:“霍叔叔好。”
霍西悬微微笑:“你好啊。”
他抱起孩子非常熟练,盐盐在他怀里轻松地如同玩具。霍西悬想,那是一个单身父亲的自如,也是一个父亲需要承载的重量。
钟隐自然不清楚他所想,只是说:“可以的话,你睡楼下吧。”
智能家居灯在几声令下后熄灭,时间已经不早了,霍西悬活动了下睡得僵硬的身体,拍了拍孩子小小的枕头靠下来。
自己的家自己要睡折叠床,还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很是新鲜。
他本来在车里睡得就迷迷糊糊,现在一连串新事
件,让他在澎湃之余,不免有些困惑,便在这份困惑中睡着了。
楼上楼下,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盐盐虽然看着体弱多病,还很害羞,实际上是个相当独立的小孩,从小就和钟隐分房间睡,非常适应且喜欢自己的儿童房。钟隐很少会带盐盐一起睡,如今小家伙躺在旁边,反而有些不习惯,怕夜里翻身磕着碰着,很不安稳。
除了儿子,更多的,还是在想霍西悬。
钟隐并没有问霍西悬来这里的原因,就像霍西悬跟着他上来之后也一字未言,沉默是他们此刻的默契。
他现在很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明明当年那么坚定地想霍世骁保证会一刀两断,明明在重逢后的初始态度也很坚决,可现在怎么一步错步步错,住了别人的房子不说,还让霍西悬睡在楼下,而后者甚至没有展开怎样的攻势……
再然后呢?
他斩钉截铁设下的界限,会在什么时候被自己率先打破?
*
第二天起床,霍西悬已经把菜买好了,钟隐什么都没说,让盐盐自己去洗漱后熟练地做了他们曾经最常吃的早饭。
菜色很简单,比父子俩单独吃的还要少些,但那些都是霍西悬最为眷恋的味道。
他们已经……好多年没这样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了。更别提是钟隐亲手做的早餐,就好像下一秒他们还会互相打趣,出门前接个吻。
钟隐离开前的那天早上也给他做了最后一顿饭,连同戒指与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如今后两者都还在霍西悬那里,前者却是他无法拥有的东西。
三个人不声不响不言语,都有各自的心事,各自的边缘。
吃过饭钟隐送盐盐上学,霍西悬也回公司,先后离开家门,甚至没有打招呼。或者,严格来说,从昨晚到现在,他们几乎没有讲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