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馥虞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托着傅十醒的腋下,让他和自己面对面。他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枪,直视着傅十醒的双眼:
“假使当时我没有打伤她的腿,又或者快了一步回去,或许她就能活下来。”周馥虞把枪塞进傅十醒手里,同第一次教他如何握枪那样,牵着他的手扣上扳机,抵在自己的下巴上,“我答应了你,会给你妈妈报仇。”
周馥虞看着他,平静又坦然,一字一句说得像结婚誓言:“动手吧。”
傅十醒的手背贴着周馥虞的手心,咬着牙浑身哆嗦。这算什么呢?当时周馥虞不开枪,死掉的就是他。傅雪竹是个叛徒,是个瘾君子,是个失去了理智和人性要杀掉自己孩子的疯子,不是自己崇拜敬爱十几年的伟大母亲,也不是世人现在以为勇敢坚韧的人民警察。
可是偏偏周馥虞却说得没错,他所想要的以命还命的报仇,想要傅雪竹被人人歌颂的盛世,只要现在轻轻叩动扳机,数载的仇恨与执念便终于能得到圆满。
周馥虞握紧了他的手,食指穿过扳孔,贴在他的手指上,似乎在催促着傅十醒快些扣动扳机。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掉这个人这样自己才能从复仇里面解脱从红月里面逃走才能完成十余年来的心愿。杀了他。理所应当地杀了他,取回他欠给自己的那条性命。如果不是这个人,如果不是周馥虞。
“周馥虞,你总是这样。你觉得我没办法动手是吗?你以为你死了,我会高兴吗?你就算到死,也想让我亏欠着你,永远把我锁着是吗?”
“你可以自己选择。我对你自私,卑劣,欺骗,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否认。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地支持你,即便是付出生命。”
傅十醒握紧了枪,眼眶里淌出水来,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宽广的落地窗——天还没亮透,夜色还是浓郁,往上是匡州歌舞升平的灯火,灯火上面是黑色的天空与云在向下压,再往上,往上,便是月亮。
周馥虞问他看见了什么?
傅十醒没有回答,似乎在努力分辨着今晚的月亮是红色的,还是白色的,亦或者是他还在努力着找那一轮天体究竟在哪里,是否已经完全被黑夜和白昼吞噬殆尽。
良久他才开口,反问周馥虞:“周馥虞,那你看见了什么?”
周馥虞抬起头,凝视了一会儿天空,轻轻笑了一下:“我看见傅十醒。”
傅十醒愣了一下,似乎不能理解周馥虞这样高深莫测的比喻,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他。周馥虞屈起指关节,轻轻地蹭了蹭傅十醒的耳垂,想,你是心尖雪白月光,只是被我强行拖下了来这样又黑又冷的地方陪我,藏进骨rou里面,也成了鹤顶红罂粟血。
“你说要断绝关系,我说了答应吗?我不见你,不是因为你失手杀人,也不是因为你那些什么控制不住脾气之类的原因。”
“我只是觉得伤心。我看见你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痛苦挣扎的时候也会痛,也会因为你为了已经过世的母亲而选择放弃我难过。”
“在你面前,我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平凡的会逃避的人。”
傅十醒没有立刻回答,手腕一松,那把枪落了下来。他张开双臂环住周馥虞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闭上眼睛静静地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周馥虞轻轻地拍着傅十醒的背,低声念着乖宝不哭了。
傅十醒一开口还是要装凶:“你不许这么说……不许这么说周馥虞的不好!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许说!”
周馥虞只能又笑又唉地把怀里的小家伙抱紧多几分:“那你说,谁来说我的不好?”
傅十醒泄愤一样地又啃了一口周馥虞的肩膀:“我。以后都只能由我来说。你就是王八蛋,就是会欺负人……你除了会骗我还会干什么?你甚至还骗了我那么多年,你以为你这样是对我好吗?”
他感觉那个怀抱又收拢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攥紧。男人低沉凝重的声音响起:“对不起。”
傅十醒吸了吸鼻子,开口:“你不准道歉。我怪你了吗?周馥虞,我告诉你,现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快点抓住我,立刻马上飞快。假如现在你不来爱我,我就再也不会……”
他当然没机会有什么“再也不会”了,因为这样的设想立刻就被周馥虞用吻全部吞吃撕碎掉。
其实傅十醒自己并不是没有答案的,或许以前他真的不能理解周馥虞这样欺骗他的心情,但是他想起在派出所的遇到朱姗姗的那一天,自己最终也没愿意告诉那个女孩真相。
漫长的黑夜总算褪去最后一点颜色,和煦的阳光从云层后伸出手来,平等而柔和地安抚着万生万物。
远在京城的杜景明听闻了周馥虞借警卫班竟然是干这个事情,龇牙咧嘴地在电话那一头笑,不是昭君不是贵妃,看来是陈圆圆。
周馥虞听了,不咸不淡地回敬一句,在机场的马桶上睡觉感觉舒服吗?
家事解决完了,外头还一地乌烟瘴气的,一群人团团转呢。人是抓回来了,并且确实是由公安的人抓的,只是性质上显而易见,非法监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