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十醒神情淡漠地摇了摇头:“没什么。一队的人都没事就好。”
谢无相点了点头:“都挺好的,还说忙完了这一阵子要请傅顾问吃饭。先走吧,有个人想让你见见。”
尽管事情是说开了,两头也没互相责怪的意思,但谢无相总觉得傅十醒有些不同。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不是单纯的情绪低落,平静得过了头,反倒叫人担忧他这样的性子会不会炸出什么更严重的事情。
在开车过去的路上,傅十醒也没说一句话,手撑在窗沿上,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匡州城的风景闪过。
谢无相踌躇了一下,主动关照了一下朋友:“你妈妈不是传的那样,我们都知道的。最近扫黑打恶拿了新的线索,顺利的话明年年头的时候就能结束。”
傅十醒的睫毛颤了颤,从喉咙里滚出一个淡淡的“好”字。
进去探视处之前,谢无相还是给他提了一嘴:“你妈妈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是里头那个人做的。”
来见的这个人实在出乎意料,傅十醒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裴小翎。
说来也奇,裴小翎这个人,傅十醒还是头一次这样认真打量,那就是现在,隔着看守所的铁栏相望。傅十醒大概能猜到,叫自己来跟裴小翎见面,不是谢无相的意思,肯定是周馥虞在打算盘。
之前打过两三次照面,一次在戏曲会的走廊上,远远看了几眼;另一次便是去信利尚城的公寓,根本就不想看这张脸。这下疲惫后觉得无所谓了,才心平气和地多仔细看了看,不免要吃惊:
——裴小翎长得跟傅十醒太像了。
裴小翎注意到傅十醒一直盯着自己看,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跟你很像,是吧?整的。”
这个回答明显把傅十醒震住了,更加认真地开始打量裴小翎这张脸,似乎在寻找哪里是动过刀子的。裴小翎也没觉得不礼貌,托着腮苦笑了一下,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没你想的那么厉害。我以前长这样。”
傅十醒对比了一下,确实裴小翎本来的轮廓就跟他有些相似,后续应该只是在个别五官上照着自己的模样做了微整。
其实他真的不知道和裴小翎有什么话好说,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你不应该去跟黑道的人私下接洽的。那天我在昙穹看见你了。”
裴小翎歪了歪头,笑容带上几分苍凉:“傅十醒,你是在兔死狐悲吗?”
傅十醒说:“兔死狐悲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我跟你又不是同盟。”
裴小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只能讪道:“不好意思。我这人没什么文化。我师傅他只管我们唱戏,至于读书这些都不怎么教。”提及赵北鸿,裴小翎闭上眼睛,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我对不起师傅。”
傅十醒本来还想说,你终于有件事情是真的了,但想想这样好像有些伤人,于是噤声不语等着裴小翎缓过来。明明他是来探视的人,结果反倒都是裴小翎在说话,自己问不出个什么来,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我是因为洗钱进来的,本身我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这些,你觉得会是周馥虞在意的事情,会是匡州这片有苏家的土地在意的事情吗?说到底,你的手也不比我干净多少。我是个戏子,从一开始,就在扮演你罢了。”
“我只是不应该对周馥虞产生感情,也不应该入戏到了把移情当成爱情。”
裴小翎抬头看着傅十醒,双目有些发红,眼神很复杂,里头有羡慕和嫉妒,也有无奈和悲伤,只是现在伤春悲秋也都是无济于事罢。的确,他应该做个Jing明的风雅外围就好了,知趣一点,把周馥虞当长期饭票多好。
傅十醒又跟裴小翎对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你没有你说的那么爱他,你只是沉溺他爱你的错觉,很多人都会这样的。”
裴小翎从喉咙里挤出极其古怪喑哑的干笑:“是。我爱的不是周馥虞,是周馥虞的权力。没有人不爱权力。”
傅十醒以为又要陷入一段沉默了,因为这句话又是他不懂接的,还好外头的工作人员及时进来,告知探视时间已到。他点点头,起身跟裴小翎挥了挥手,没有说再见,而是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裴小翎也没有跟他说再见,因为他们知道永远不可能会跟对方再见了,替代而之的是一句对不起。
傅十醒不知道他感到抱歉的事情是哪一件,是鸠占鹊巢偷了周馥虞的情意,还是扒出来自己身世随意传播,不过无论哪一件单独挑出来,都足够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裴小翎的道歉了。
谢无相被一个紧急电话召唤走了,傅十醒不得不自己一个人回去。从看守所出来以后,外面在下雨,没带伞,雨势看着不算大,干脆站着等一会儿停雨,然后再走去最近的公交站好了。
匡州这华南地方的冬天,温度数值上看着不低,也不下雪,但是Yinshi起来格外难受,丝丝寒气从每一个毛孔中钻进去扣在骨头上,水渗一样地驱散不去。早上出来的时候还有大太阳,走两步就热了,于是没穿多几件,现在站在看守所的屋檐下冷得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