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叫做该隐的家伙还是真来跟他赌博的。两人站在一只彩色转盘前头对弈,转盘中间落着两枚小钢珠,还有一把左轮手枪,是极其罕有的七发子弹。
“俄罗斯轮盘,来吧,客人。这是一个明局,里面一颗子弹都没有。按规矩,我们轮流开枪,先毙命或是先认怂的人就输。你大可以放心地跟我赌。如果你赢了,我会送你一份约定好的礼物,如果你输了,也不需要付出什么东西。怎么样?”
“没有子弹?”
傅十醒舔了舔嘴唇,在皮肉下面的毛细血管微微发烫,回流着整个身体里的血红细胞都躁动起来,一点骨子里的叛逆暴戾因子莫名其妙地活跃起来。也许站在曾经填满仇结的故地上就让他心里的恨萌发叫嚣出来,拨弄着情绪变得喜爱喋血求锋。
该隐笑了,拿起那支左轮手枪,枪管抵在太阳穴上,毫不犹豫地扣动下了扳机,清脆的咔哒声响起,诚如他所说的,空枪。他将枪扔回轮盘中,缓慢地转动到傅十醒的面前,露出的下半张脸上依旧是神秘莫测的微笑,叫人讨厌。
他淡漠地拿起枪,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脑门上也来了一发,还是空的,什么也没发生。
一把银色的左轮枪在两人之间来回了三次,全都是空的。单数七让最后一轮落到荷官该隐的身上,显是吃亏的一种设计。
轮换一回,红绿格子的轮盘都转动一圈,银钢珠和银手枪在中间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轴得很,骨碌骨碌地在脑子里星际漫游。
呼吸,尽最大的力气呼吸,将所有气体从身体中抽出去,皮肤贴在肋骨上肉体紧缩起来,以便挤压出所有的思考空间与恐惧情绪,然后便可以尽情参与进赌博。精致的枪管贴在太阳穴上,冰凉的触感叫人愉悦。指腹下压后,听见了钢珠落下的声音,还有一声令人失望的空膛声,哧溜哧溜地又把气与魄召了回来,充盈满五脏六腑,把赌博机器变回血肉凡人。
傅十醒道:“俄罗斯轮盘,应当是两个男人,中间还有一个女郎参加,赢家最后除了约定好的赌注,应该还能抱得美人归。”
傅十醒又说:“我不相信你。手枪里不会没有子弹。”
但他没能听见扳机扣动的声音,也没能听见空膛弹动的清脆——因为爆发的叫喊声与火焰的燃烧声将这两者完全掩盖了过去。那荷官凑过来,把手枪塞进了傅十醒的手里,在他耳边低语:
“我们已经有一个女郎了,不是吗?就在上周末双子塔的西洋厅里,身手与容貌,都很漂亮的一个女郎。”
他没闲暇去思考荷官说出来的话了,呼吸一窒,手脚突然变得冰凉麻木,脑海中涌现出十几年前的场景。创伤过激反应的突然发作将他锁在原地动弹不得。房间里头的温度越来越高,浓烟从门缝里钻进来,外面的火势应该已经不小了,赶快逃命是要紧事。
高级的包厢里有配备厕所,幸运的是还能正常供水,荷官把马甲脱下浸湿,揽住傅十醒,捂着口鼻往外跑。像他预料的一样,火焰已经蔓延了一地,得匍匐寻找着落脚点。塞特赌场这样的地方不可能没有感应器亦或是高级措施,必然是一场预谋策划过的纵火事件。还好私人包间层的客人本身就不多,加上逃生通道的防火门质量尚可,疏散反应也足够及时,除了楼上的两人出来迟些,受了烟熏外,就只有财物损失,并无人员伤亡。
傅十醒站在塞特赌场的对面,盯着火海一言不发。他的嗓子里还是呛进了烟,疼得像被塞进了一只黑寡妇蜘蛛。
尖锐的警笛刺到耳膜上,将他拉回现实。那个荷官刚刚救了自己,傅十醒左顾右盼地去寻找他,想跟他道谢。混乱中,荷官脸上的面具已经不知道掉到那里去,露脸竟然是苏秦嬴。
傅十醒到嘴边的谢谢突然改了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秦嬴一路上护着傅十醒,狼狈得很,衬衫下摆的边角都烧得发黄了。他把一边粘着肉的衬衫卷上去,一边回答:“散步。”
这赌场是苏家地界的,的确对苏秦嬴来说,就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爱干什么干什么。傅十醒噎住了,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好吧”就准备转身离开,全然不管人家刚负伤救了自己的命。
“开玩笑的,其实我是来找东西的。”苏秦嬴看着他要走,开口叫停,“小傅,你知道吗?这里以前是个制毒厂,匡州有一起很响亮的毒厂爆炸案,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傅十醒停住了脚步。
苏秦嬴继续说话:“这是当时苏家最赚钱的毒厂,就算要自查,也不可能直接把自己人这么干脆地掀个底朝天。更重要的是,我在那场爆炸里失去了很重要的人。近期匡州的爆炸纵火事件频繁出现,万一这中间有些联系……我想来这里找线索。”
“之前李菁的事情,我会出现在夜店里,除了是为朋友,也有另一个目的。我想你应该也跟我一样吧。有人在仿造十几年前相同的毒品,并且在匡州内流通。这个人,一定与那起爆炸有关。”
作者有话说:
*呼吸一句参考恰克·帕拉尼克《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