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婆婆带了后妈回来。”傅十醒揉了揉脖子,没好气地捡起掉到地上的色情杂志,嘴里喊着咪咪,然而没良心动物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他不高兴,又白了周馥虞一眼:“都怪你,把咪咪吓跑了。”
咪咪,世界上所有的猫都能够叫这个名字,且不分国界,有主人的没主人的都可称作咪咪。傅十醒起码已经养过了几十条咪咪,但最长的一只也才半年,要么是跑了要么是死于非命,可是他还是乐此不彼地往家里收,并且认为所有猫都是同一只。周馥虞觉得这种狡猾动物的地下帝国里一定暗自连通,知道有这么个不懂分辨的小傻子,把周家当做免费避难所,吃胖待爽了就逃。
不过他总算是知道哪里触了小祖宗的霉头,摇了摇头把杂志抢走藏到枕头下面去:“别让妈看见了。”
非常巧,客厅传来响声,老太太和张妈回来了。周馥虞驾轻就熟地拎着傅十醒走到厅里,坐到沙发的正中央去,十二万分认真地对慈祥敬爱的母亲要开口讲道理。张妈梁叔机灵地站到一边去,存在感在这时降到最低最低。
“妈,今天你带了哪家女孩子过来?”
“嫣棠呀!你不记得白家的妹妹啦?她一直都好中意你,漂亮又懂事,这么年轻给你做填房也不介意。加上丽珍过世以后,你总不能这样不收心吧,家里总是要个夫人的。”
“可是她今天一来就把十醒弄成这样了,要是以后闵慈回国了那还怎么办?”周馥虞一指傅十醒脖子上的痕迹,继续说:“张妈,你下午都在家。看见这事情,就应该跟妈说,怎么能瞒着呢?”
张妈连连点头哈腰,背在后头的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老太太瞅见傅十醒的脖子立刻心疼地过去照看,叹着气摇头,暂且保证以后不帮周馥虞张罗这续弦的事情。
傅十醒虽然是养子,但周家的二老一点不排斥,尤其因为他会唱一腔Jing妙的戏,独得老太太的喜爱。白嫣棠下午打的一巴掌和一划痕其实早就消了,光洁白皙的脸庞水煮蛋一样看不出一点红印。周馥虞骗起亲老娘面不改色心不跳,轻轻松松达到目的。
上到整个匡州城,下到周家全老小,开门关门,大家长都只有一人。
——前半句倒也不全对,那还是有另一人要来分一杯羹的。
匡州这座城市是一节肠子,里外吃拉,富庶肥厚的油脂膏积在上头,但脏污臭粪也得通过这儿出恭。不过它终究还是这个身体里极其重要的一环器官,所有营养都必须得流通且为它所吸收,就算是里头滋养的细菌,也同样一番好吃好喝。
这培养基过于丰饶,自然也就生出了沉疴病垢。本来它就又南蛮又沿海,天高皇帝远,强龙不如地头蛇,一直被黑字当头的盘踞着。
周馥虞数年前来的匡州,隐姓埋名在基层滚了几年后靠一起爆炸案升迁,抽掉匡州的毒筋七寸,走马上任公安干部后第一件事便是去苏万麟家拜访。
苏万麟祖上是江浙人,民国就和三大亨联系甚密,动荡流转着逐渐南下,搜刮走了一大坨民脂民膏,在建国前跑得干干净净。等这样那样的运动结束了,又回国占了匡州城当黑皇帝。这座城市的鱼腥味脱得那么快,倒也和苏万麟脱不了干系。
苏家把匡州带起来,流水账面生产总值非常好看,看完以后上面想想,嫌这钱太脏,况且我们倡导新文明新风尚,扫恶扫黑扫黄赌毒,因此必须好好动大手术,否则早晚要病变影响到整个国家身体。
周馥虞就是来切除这一节臭腴肠子的大夫,医者仁心悬壶济世,还站在苏宅的门槛外,先举枪往里开一枪,子弹从麒麟炉里吐出来的袅袅香烟里穿过,直接嘣了厅堂正中供着的关公像脑袋。
今日小辈冒犯,给苏爷赔一尊新的。
抬手从后面走出来几个伙夫,扛着一尊佛像进去,把那无头的关公撤下来,摆上腆着肚子哈哈大笑的弥勒佛。苏万麟坐在八仙椅上,食指轻轻叩着桃木杖头子,不恼也不动,叫人都出去,合上门与周馥虞谈话。
无论他们谈了什么,必然是在与虎谋皮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定共识。苏万麟退了一步,撤掉所有烟土,圈出几块自留地。周馥虞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给了大片大片的灰色地带,自己也不妨涉足。
这儿还节外生枝了一段佳话,苏万麟的二女苏丽珍正好从楼上下来,一眼误终身。周馥虞生得俊美,颜相浓气质淡,君子矜贵沉稳又带点恣睢气。
不管这个男人怎么大刀阔步地冒犯,在苏丽珍眼里都是胆识与手段,认识不消几个月便宣判非他不嫁。
这段联姻是非常微妙的,地下的人解释为白向黑低头,地上的人理解成正义收服邪恶。实际上,只不过是给两头拧紧拉扯的绳上又加了一股罢了。
因此,就算了几年后苏丽珍难产过世了,这座城市依旧保持着华美的和平,而周馥虞也节节攀升,一路青云直上——他的背景还是后来才被挖出来:周父是出入中南海的一位,周母是歌唱艺术家。周馥虞是长子,跳级毕业后直接被老爷子扔去中东辗转金三角当雇佣兵,二十二岁回来入基层,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