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美酒山珍,游园池亭榭,听名角唱戏,还要……还要让你尝尝独守空房的滋味?」
为了解闷儿,她近来常同两个学生作伴,一王大,一董依,还得是要分开了才安宁。她往董依那跑得勤了,鼓起兴来想着不如将姑娘家请过来。董依喜爱唱小调,这是不合规矩的,师徒二人便事先招呼了所有人,躲在书房里,这关老师在弹琴,那董依在唱曲,而王大,在院里削削木头,听二人一弹一唱,另是一番情境。董依比关雨霂小两个头,同是个好素净的主儿,着一青缎细折裙,相伴而行活脱脱地像个小关雨霂。二人一齐念诗弹琴下棋画画,说说笑笑,自是欢喜。关雨霂除了因方致远不在而消遣光阴,也是真心喜欢这姑娘,看到她就想到自己幼时,若是有位老师一同胡闹作恶,把体统作夏花往湖里抛,不知多妙。关雨霂羡慕她,也喜欢她的雅致,更不想让她走旧日的老路。每每到董依回家之时,王大也不妨事,自觉回了小屋。有次不巧,董依小步轻轻来,给王大撞着了,王大慌了,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本想问声好,可不料一张口竟全是奚落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些靡靡之音。」小姑娘眉头一皱,从怀里扯了个香包,使出最大力气往王大身上一掷,说出从市井上学来的最粗鄙之语:「你个俗人,懂个屁呀!」话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关雨霂晚了一步,方才之事撞在眼里,不免挪到王大身侧,来一声长叹,说:「是吃了哪家火.药?」王大不依,说:「老师也不对,论理不当助她。」「也怪不得依依称你为一俗人。」王大说:「书贯经史,棋磨心境,她唱曲,雅而无用。」听得关雨霂倒吸一口凉气,又无心同他争辩,只得再叹一句:「唉,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老师不说你,可你没事也别总去恼人家,说出话来比你那刀子还尖。」王大也嘴一撇,垂了头,低声央告:「我也无意恼她,就是……就是一时口不择言。」
平日里二人犹是好清净的,你在那写字,我在旁读书,各自洒脱,真跟屋里没人似的,看到谐诨处,摆出来一齐点评,皆为常事。至于黄昏了谁去挑一盏灯,乏了谁去吹一口烛,早成默契。关雨霂不曾想到看似相安无事的人,无形之间竟牵着万缕隐隐的线。前儿她在书中读了个什么,想是对方致远有用,一扭身话已出了四五个字,才发现灯烛犹在,可那人不在,一时心思不知谁与共,似有所失,是困酣娇眼了仍坐在窗前痴了一时。夜过之前方歇。
唉,谁不愿作个俗事缠绕之人?忙了,哪有心思想些有的无的。关雨霂悔了,早知道该同她一齐去了。
关雨霂不知她一好生生的人,最近为何忽变了顽童,好成天捉弄取乐,乃轻哧道:「可。大人既有此好兴致,那待着便是,定州崇阜广水好吃食好风光,还请您代我多瞧瞧。」
方致远这回忍不住了,答道:「当初你从深秋走,到白雪盖地方回,此次我要从草初绿,待到大叶深深。」
方致远不中用,断无那本事与兴致,不算路上脚程,不过五六日就回来了。可就是这一去一回半月有余,确是让关雨霂晓得了她口中的独守空房是何意。
关雨霂不解,因问道:「不过两三事尔,何须盘桓多日?」
这……关雨霂想着想着,见他手里还拽着方才接过的香包,突然就通透了,可孩子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们自个儿闹去吧,她不大愿意掺和。再加上两孩子,一个是管家之子,一个是董府千金,除非王大哪日能考取个功名,不然也是难事。
「余尝纵步河岸,举目商船往来成织,澹然自乐。未久,足力疲乏,借关口差役一抿清茶,闲翻名册,遐思当年偶得之事。筱秋姑娘
***
打开布袋子一看,竟是幅自己的画像。
晴平一跺脚是恍然大悟,会意道:「我说呢,夫人还在定州那会子,有个洋人日日出入府中,怀里带着个板,上面裹了张布,一麻袋里的瓶瓶罐罐似墨又不是墨。大人也神神叨叨地,吩咐大家回避,不知和洋人在书房里做些什么。哎呀,可不就像夫人你现在和我这样偷偷摸摸在书房里嘛!」
脸,怪恶心。你若是有闲情自可应了这邀约,届时还请您帮我杀杀他锐气。」方致远从善如流接了活。本想调侃她是个何等威风八面的人物,在定州受了挫,怎就一蹶不振起来,后又想到她那时所做的一切,所受的苦楚,不为了旁的,全全是为了自己,才发现这玩笑开不得,自觉闭了嘴。关雨霂后问她:「何时出发,去几日?」
关雨霂忍俊不禁,心想晴平真是屋里最会说话的姑娘。她细致瞧了这画,用手摸了摸,却是西洋技法,也不知方致远哪来心思学这些,既然学了,怎又不同自己说来听听,居然闷声闷气地藏在此处,莫不是有什么古怪?关雨霂看了一阵,往后一翻,见画背后还提了段小文,读到:
且说一日午后,关雨霂在书房里取上月方致远新进的书,无意瞥见角落,似比以前多了个什么,累着书,藏得极深。关雨霂不知是何物,心生好奇,仰头半天,取不出来,暗恼方致远竟如此神秘兮兮,遂唤来了个子高又口头紧的晴平,命她关了门,帮着把东西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