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我太信任她了,我总觉得蓝山做任何决定都是正确的,却忘记了其实很多事情不是那么黑白分明的,就像蓝山放弃了这些活动,可她心底未必没有遗憾,甚至因为失去资源,导致以后的路会没那么好走,而蓝山那么看重未来的一个人,她真的会不难过吗。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其实我是个很奇怪的人,比如我自己过得很烂,但看到别人烂的时候还是要去搭一把手。如果有什么人能把我倒吊起来抖一抖,抖出来的可能都是在别人(尤其是蓝山)受了委屈时,我溢出的同情关怀和怜悯。但我自己生吞下去的那些委屈就像是黏在公车座位下的泡泡糖,翻来覆去是抖落不出来的,它们只会继续黏在暗无天日的原地,继续发霉腐烂。
所以在此时此刻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直接坐起来,然后给蓝山发了个语音通话。
这是我出差那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和蓝山打电话,等待接通的时候我有种彩票开奖前的紧张。
“等会。”蓝山说。“外婆在睡午觉,我去阳台和你说。”
我听到阳台门拉上的声音。
然后蓝山说:“你好忙哦,现在才有空给我打电话。”
“对不起……过两天会更忙。”我忽然有点委屈,“你以前出差也很少给我打电话。”
“舟舟好小气哦!”
又是我背锅,我委屈 1,心说老子小气还不是因为在乎你。但蓝山在那边语气轻轻地和我撒娇,就像用羽毛轻轻撩我的后颈rou一样酥酥麻麻的,令人遐想无边。我原本已经压下去的愧疚又疯狂滋长,天知道我此时此刻有多讨厌我自己,蓝山这么好,我哪里舍得不爱她。
“舟舟。”她忽然叫我,“外婆转到市医院来了。”
我愣了愣。
蓝山又说:“我今天……拿到了病危通知书。”
我想我大概是太久没睡好了,以至于蓝山和我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时,我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蓝山的口吻像哄我睡觉一样温和,我几乎能想到她靠在阳台上吹风,眼神茫茫然又轻飘飘飞到远方的模样。
我深呼吸一口气,强自欢笑:“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了吗?”
“是的呀,但外婆年纪太大,医生说,如果外婆愿意的话,就把她带回家吧。”蓝山沉默了一会,忽然又轻笑:“你不在的话,我一个人可能处理不过来,所以还是让外婆继续在医院接受治疗了。”
我忽然很慌。
记忆中蓝山好像只有第一次带我去疗养院时才失态过,此后无论经历什么事,甚至是走TAKKI大开受伤的时候我都再也没见过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蓝山是永远理智的姑娘,她理智地处理意外,理智地奔赴未来,甚至理智地爱我。
而她现在理智地面对死亡,我却觉得五脏六腑都好疼,疼到我无法说话。
蓝山也沉默,然后问我:等死原来是这种感受吗。
记忆中我们好像也曾经讨论过死亡的问题,在一个飘着关东煮气息的冬夜里,我们曾经吵过架又无比亲密地拥抱,她对我翻开泛黄的记忆,以不算幸福美好的经历换回了我的理解和原谅。
我那时候没有把故事说完,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蓝山的妈妈在离婚之后病逝,唯一陪伴蓝山的人就只剩下外婆。
我从倒序的故事里看穿了时间的伏笔,闭上眼睛就能想起老屋子的阳光和令我惊艳的芭蕾舞。蓝山是擅长讲故事的人,连苦痛都描述得从容不迫,但我总觉得蓝山没有彻底释怀。因为纵观那些陈旧故事的字里行间,她疲于失去,好像从来没得到过爱。
“……你不要着急,等我回去。”
“你才走了半个月呢。”蓝山说,“刚刚不是还说过两天最忙吗?”
“我自己会考虑清楚的。”
我说话的声音好像有点奇怪,有些哑又有些微妙的腔调,蓝山大概是又听出来不对劲了,于是又温温柔柔地说不用太在意,下了病危通知书又不一定会出事,外婆过两天就康复了。
我有些器官又开始像溺死一样地、窒息地疼,疼到我开始胡言乱语:
“我很爱你。”
我浑浑噩噩,不知道应该为自己的冲动庆幸还是懊悔。上次我的告白显得太过仓促,而这次假如我没有Jing神错乱,那我大概是说出了口,在她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可我为什么还是觉得慌乱不已,我把我所有的爱从心口剜了出来,血淋淋地捧给她看。
但蓝山沉默了一会,笑着骂了我一句小笨蛋。那是我人生中最期待的一刻,我期待她回应,期待她的宠溺,期待她笑眯眯地说我也爱你。
可我没等到,因为那时候有人敲门,蓝山停了停,然后说主治医生来查房了,要和我讨论一下病情。我们下次再聊,好吗?
她说了一个很像疑问句的陈述句,根本没有过问我的意见,很快挂了电话。
我静静地听完了一连串呆滞的忙音,然后关机,重新缩回被子里。
这一夜我过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