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栖死去的那天,柳长安这辈子都忘不了。
“对不起……”
柳长安曲腿跪在了床榻前,猩红着双眼。
君栖好不容易从君府的灭门中侥幸逃脱,却因为她,将捡回的性命丢在了战场上。
“你说……哥哥他……死在了…沙场上?”
当年灭门时,娘亲只将自己送到了一个小村落里,让nai娘照顾自己今后的起居。哥哥外出游学半载未归家,许是这般才免了一难,可哥哥明明只一介书生,怎么会去参了军?
“是……他……替我挡了……敌军的一刀……”
能解她所有疑虑的人此时满心的愧疚自责,可是能让哥哥豁出性命挺身挡刀的人,定是哥哥认定的挚交兄弟。
为兄弟两肋插刀,是哥哥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那时,爹娘每每听到哥哥这么说,也都只是笑笑不当真,毕竟哥哥这样的文弱书生,如何替人插刀。
现如今,哥哥的确是做到了,没有冤死在无情的铡刀之下,而是为兄弟豁了性命,哥哥他也算没有含恨而终,可爹和娘还有君家的其他人却……
双手抓住柳长安的手臂,想要他起来,只是君怜一柔弱女子,怎么比得上浴血征战沙场而归的柳将军。
“你先起来。”
感受到手臂的动静与耳边的轻声,柳长安怔然,抬头看挂着泪痕的君怜脸上,没有责怪与埋怨,可怎么可能,定是她看错了……
“地上凉,你先起来。”
松开手,君怜扭过头去,悄悄地将自己的眼泪擦拭去,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懦弱悲伤,四年前那场冤案,这世上,就只剩她自己孤身一人了。
“你……不恨我吗?”
柳长安还是问出了最在意的事,不管如何,君栖都是因她而死,就算君怜要一刀结果了她,她也毫无怨言,这条命,本就是她欠君栖的。
君怜摇了摇头,回过身,直视柳长安的双眸。
“你是哥哥的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哥哥即便是死,也是死得其所,不枉这人世一遭。你,无需自责。”
将手里的玉佩展开,君怜递到仍旧愣跪着的柳长安眼前,“哥哥的玉佩,可以交还与我吗?”
“本就该是你的,我只是暂为保管,更何况,就连我这命,也是你的了。”
看清柳长安眼中那股坚毅的执拗,君怜想要说什么又全数吞了回去,还真是与哥哥一样固执的人。
“那你先起来。”
“是。”
屋子里的熏香已经燃了许久,淡淡的醉沉香味弥漫包裹着整间屋子。
跪地有些久导致膝盖发麻,柳长安起身又急,稳不住身子朝前扑了去。
被扑倒在床褥之上,鼻尖带来了熟悉又不安的香味。
怎么能忘记,自己现在,只是一个身份卑贱低下的ji女,眼前这个人,还是需要自己伺候的恩客。
这是她的命。
她要尽可能地攒够为自己赎身的银钱,早日离开这流云阁,早日为君家翻案,以慰爹娘及君府九泉之下的冤魂。
抬起手,寻到撑在身上的人的腰带,动手解开。
第4章 赎身
腰间的束缚忽地松了,不知为何有些恍惚的脑子闪过一道激灵,柳长安反应极快地握住正替她解腰带的柔荑。
“君…姑……姑娘……你……你……”
被君怜的举动直接吓到结巴,柳长安完全不理解,君怜解她腰带是为什么。
挣不开那带着粗糙老茧的手,君怜看着上方显得十分无措慌张的脸,淡然开口,“这里是流云阁,是青楼,今夜你是奴家的恩客,奴家只是在做奴家该做的。”
额间隐隐地不断冒汗,柳长安的嘴张张合合,也只勉强吐出了几个字,“不……不……”
柳长安本就不擅言辞,更何况此时心里各种情绪像杂乱的蛛网般交织在一块,想要为自己辩解的话堪堪卡在喉间,不上不下。
“在流云阁,奴家只是一个叫怜儿的ji子,君怜早在四年前便死了。”
面无波澜地承认自己只是一个ji……子,柳长安蹙起眉,心上滑过一抹疼意。
若不是那场冤案,君怜仍是不谙世事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等待爹娘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然后相夫教子,幸福安康地度过这一生,而不是如今这副看淡一切毫不在乎的模样。
从云间跌落尘埃,这四年,流落青楼所受的各种…苦痛,柳长安难以想象君怜是怎么挺过来的。
若君栖还在,见到从小宠护着的妹妹被逼以色侍各色人,怕是这流云阁逃不掉被毁于一旦的下场。
照顾好君怜,是君栖死时仍记挂着的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事,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君怜,怎么再可能眼睁睁的让君怜留在这青楼之中。
她要替君栖照顾君怜,为君怜谋一个好夫婿,能够许君怜半生无忧,这样,才对得起自己这条捡回来的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君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