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是时候了。
这场演出由于要首演两部新作品,贵宾席里除了那些有庄园有游艇的赞助商,还多了一些专家与媒体。古典乐界的乐评人们向来吹毛求疵难以取悦,穆康对他们来说又是个不知深浅的新人,史蒂夫和克里斯合伙吹嘘了半天,那头的态度仍仅止步于礼貌,绝对算不上热情。
乐评人A一脸冷漠地说:“你好。”
乐评人B兴致缺缺地说:“你好。”
穆康事不关己地说:“你好。”
三方谈话走过一轮假惺惺的“你好”之后便暂停了,谁都没有开启新话题的意思。
克里斯:“……”
史蒂夫:“……”
被捧的人一点都不走心,克里斯只好接过话头,向乐评人介绍起了自己的新作。
穆康身在观众席心在舞台上,眼神游移地不停往台上看,明知道林衍这会儿不可能出现,仍像得了强迫症似的老想找上一找。
七点二十分,开场铃准时打响,音乐厅入口紧闭,人员进场结束。
台下灯光渐熄,众人结束交谈回到座位上坐好,观众席渐渐安静下来。
乐团首席首先走出来,朝观众鞠躬后带领乐团对音。音乐会开场的流程按部就班,不疾不徐地来到指挥登台时刻。
全场鸦雀无声,人人屏息以待。
穆康积重难返的心悸病卷土重来,张牙舞爪得要人命。
他紧张到手脚发冷、呼吸困难,像个命不久矣的绝症患者,紧紧盯着身着燕尾服大步走到聚光灯下的林衍。
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台上台下一如既往地响起无数尖叫声,克里斯小声惊呼道:“天哪,他没带谱子?”
两首从未面世、配器完整的管弦乐新作,加起来总长近四十分钟,林衍拿到谱子至今不超过两个月,却并未区别对待,依旧牢记下了每个音符。
穆康了然地想:他当然不需要谱子。
上百个湖边的寂静夜晚,穆康都参与其中。他或许在跑步、或许在看书、或许在写曲,而林衍则雷打不动,永远在钢琴前边弹琴边研究谱子。
林衍常常一动不动地看整晚,有时放音乐,有时只弹琴,有时和穆康说说话,有时不发一语。
台上的指挥家受尽万物宠爱,身姿笔挺、举止优雅、笑容温和;台下的指挥家活得简单枯燥,每天除了睡觉、运动和吃饭,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工作。
台下的指挥家,唯有穆康亲眼目睹。
爱情美轮美奂,明亮又滚烫,即便天纵英才如穆康,在它面前依旧卑微得毫无底气
好久不见啊,阿衍,明明才过了几小时而已。
穆大才子惶惶情怯地想:你这么好,我真的……配得上你吗?
穆康这轮脱胎换骨似的Jing神挣扎林衍自然不知晓。他利落走上指挥台,背对观众,拿起孤零零躺在谱架上的指挥棒,环顾全团。
指挥棒在空气中轻巧跳跃,指挥家和演员们于三拍中完成呼吸同步。
第一首演出作品,《Rhapsody in the Mountaintop》。
克里斯蒂安·里奇先生热爱探讨音乐与自然的联系。《Living in lakeside》歌唱的是自然与情趣生活,《Rhapsody in the Mountaintop》则更进一步,希望借音乐表达自然与极端自我。全曲一开头是克里斯擅长的旋律性写法,第一小提琴奏出的第一主题极富民族性,音乐优美恬静,象征欧洲平原的壮阔瑰丽。
双簧管在主题的最后一小节不甘示弱地加入,转折来得毫无征兆,乍然揉乱弦乐铺陈的美好氛围。与山下之人不同,登山者奔赴道路尽头,追求的是另一种风景、另一种心情。
这首狂想曲描述的是登顶之后的风景陡转,以及人类通过领悟自然获得的无限自由。林衍将一切狂想具现化展现给听众,音乐每营造出一种景象,紧随而来的下一乐句便对应出全然相反的强弱。
因为这份自由来源于世界的颠倒:脚下的平原成了俯视的平原,仰视的山成了脚下的山,天边的太阳成了头顶的太阳。
地球上有无数山巅,穆康虽然不清楚克里斯想要表达的是哪座山,但他知道林衍演绎的是哪个山巅。
他们曾站在空无一人的阿尔卑斯山巅一同仰望大地,周身满覆冰雪,意境荒凉悠远,回忆起来却充满甜蜜与喜悦的触感,有比夏日天空更美的蓝。
《Rhapsody in the Mountaintop》结束在一个宣告狂想结束的fff短促重音,林衍手臂重重挥出最后一拍,观众席几乎同时响起了兴奋的喝彩声。
音乐厅里掌声震天,气氛热烈极了。乐评人A对乐评人B说:“里奇先生名不虚传,画面感太强了。”
“不仅如此。”乐评人B说,“这部作品比他之前的作品更大胆。”
“是一场冒险。”乐评人A感叹道,“幸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