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九思道。
谈歌知道他的担忧,但还是道:“舅舅都不担心,您担心什么?”
“即便如此,你也不许去。”谈九思别过脸去,表情凝重。
“我有舅舅的旨意,你拦不住我,除非你想抗旨。”谈歌神色如常,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幕。
“就算是抗旨,我也绝不同意你去中原。”谈九思有些生气,警告地看向谈歌。
“延远司看着风光,扼住西域诸国与中原的通商要道,可是事实上真的如此吗?爹爹您心里比我清楚。且不说除了丘慈以外其他国家派来驻守延远司的官员对延远司的治理权虎视眈眈,便是舅舅,您也没能得到他全部的信任,要不然,你又何须从小把我送进宫当人质呢?”
如果说前面的都是为了去中原的周旋之词,那么这最后一句算是肺腑之言了。丘慈王虽说是她的舅舅,还给她封了一个郡主的头衔,但王宫中人情淡薄,王室更是如此。小的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有父母,却要过着孤儿般的生活。后来她懂了,却宁愿自己不曾懂。
“荒唐!”谈九思看着谈歌云淡风轻的脸,心中怒气更盛,“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荒唐话!我把你送进宫,是因为你未足月而产,芙香宫的气候你难以适应,王宫里又有众多医官,能稳住你自娘胎里带下来的寒症。爹娘一心为你,你说这种话,真让我们寒心啊!”
谈歌轻笑,“爹爹,我已经长大了,该懂的我都懂,该认的我也认。您把我送到王宫里养着,不算是一件太坏的事,甚至可以说是两全其美。所以那套安慰小孩子的说辞,不必再说了。”
对于谈九思来说是两全其美,对于谈歌来说,却是噩梦一般的经历。
“你简直……”
“行了!都闭嘴!”谈九思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直未曾言语的白罗打断,“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个饭,却吃成这个鬼样子。你们爷俩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吵来吵去,吵得我头都大了。我们的雀儿长大了,生出了自己的翅膀和羽毛,她想要寻找自己的天空,这没错,我们不该拦着。但是雀儿你要记着,父母对于孩子的爱,是半点不掺假的。家,是唯一一个永远为你敞开大门的地方,你记着这一点就好了。”
一场家宴就这样不欢而散,谈笑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家里没有那么和睦。
棉絮一般的大雪整整下了一天,谈歌从酒席上出来时外面仍簌簌落着雪花,她接过递来的斗篷,遣退撑伞的下人,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直奔地牢而去。
谈九思,你要抓的人,我偏要放!
夜晚的芙香宫寂寂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地牢最外层的几个阶梯上积着厚厚的一层雪,轻轻踩上去,“吱吱”得响。
谈歌提着灯笼,橙黄的火光闪烁在漆黑一片的地牢里,显得微不足道。
飒飒的冷风从外面吹进来,谈歌停在了地牢的出口处。古旧斑驳的墙壁上挂着一串钥匙,她小心地取下钥匙,打开了牢门。
谈歌提着灯笼走过去,灯火照亮了那一间牢房,带来丝丝暖意。
“你们不是求我放你们出去吗?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徐无逸和冯三刀先是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而后陷入到一阵狂喜之中。徐无逸献上归园庄的小金印,差点没跪下来给谈歌磕头。
芙香宫的守卫并不严谨,这地方地处高山之上,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且坐居易守难攻之势,鲜少受到外人侵扰。是以除了住人的东面和南面,西北两面连人影都少见,这也就是为什么谈歌敢打着灯笼,堂而皇之的去救他们。
“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向前走便可以下山了。”谈歌指着面前的一条小道,有一种报复过后的快感。
冯三刀和许无意二人一看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哪还顾得上其他,拔腿就往山下跑。只剩另一人停在了原地,他直直地盯着她:“姑娘,在下孟进之,姑娘大恩,莫不敢忘。他日姑娘若到中原,尽可来找我。”
谈歌虽然假笑着点头,事实上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救他们不过是为了气一气谈九思,根本没指望他们能报达。
第二日一早,雪后初晴,她,睁开了眼睛。
“郡主,请用膳。”侍女玉珍走进来,放下手中的托盘,将一应早点端到桌子上。
女子正把玩着手中的小小的金色印牌,摩挲着上面的“许”字。
这倒像是个中原玩意儿。
“郡主,老爷传话,让您用了早膳后去一趟议事堂。”玉珍道。
“议事堂?做什么?”
“玉珍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关在地牢里那几个中原商人跑了。”
中原商人?
女子想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谈歌这个丫头,还真是不遗余力地要给谈九思找不痛快呢。不过既然是你自己捅的篓子,那就你自己去补吧。
屋檐上的冰雪凝成水滴,滴答一声落在台阶上,眨眼一瞬,屋内的女子便已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