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神明从无长盛时,经历了这么多你还不了解吗,与其信神明,还不如信自己。”
我最后一次嘱咐莫克塔吞记得在凉夜冷风里裹紧自己,然后久久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或许这将是我与他们在阳世间最后的会面,或许不是,可在我看来都已经无所谓了,毕竟行走在这片土地上的皆是凡人,既然是凡人,我们终将会在幽冥黑暗中重逢相见。
书信里只是说将派遣担任使臣的大祭司前来阿玛纳迎接新法老与新王后,于是次日清晨时分吩咐奴隶们将行李收拾妥当后,我便带着图坦卡吞与安荷森帕吞走上尼罗河岸的码头等待。空气还很凉,河面上还飘荡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我听到对岸被白雾遮蔽的朦胧不清的芦苇丛中传来针尾鸭几声低低的咕哝,可瞪大了眼睛张望也什么都看不真切。
我让孩子们站在最前面,而他们就像那胆怯又机警的小水禽一样茫然无措,时不时就要转过头来看看我,安荷森帕吞还下意识地不肯放下拽着我衣袖的手。我把女孩的手轻轻拿掉,为了缓解他们的不安,便将双手分别搭在两个孩子的肩头。
“我们为什么不能留在阿玛纳?”过了许久,安荷森帕吞突然说道,“我想爸爸妈妈了。”
“他们不在阿玛纳了。”还未等我想好怎么回答,图坦卡吞便开了口,“莫克和妹妹们也走了。”
女孩愣怔地看了弟弟一会:“可我不想去。”
对方也看着她:“我也不想,可是伊西会陪着你的,我也是。”他牵起安的手,“所以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不要怕。”
虽然在后面看到他将另一只手的手指紧紧掐进了掌心里,可眼下这种情形,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底比斯的船到达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从船上下来了一批侍卫,都是陌生的新面孔,而且大多还很年轻,我能感觉到他们眼中充斥着一种怀疑而好奇的情绪,目光几乎是略带傲慢地停留在图坦卡吞与安荷森帕吞身上,似乎不太相信这两个幼童就将成为他们未来至高无上的主宰者。于是我不客气地告知他们可以去接收陛下们的行装了,东西很多,搬运时间会很长,早点开始才是明智之举,免得这群无礼之徒使孩子们对未来产生更多恐惧。
转身打量四下,我心想应当要去监督他们,以防这些举止粗鲁的家伙弄坏些什么或顺手牵羊,但周围走动的人多起来,左右转了两圈,一不小心却撞到了人。
“抱歉——”我有些烦躁地嘟囔了一句,抬起头来却愣住了。
我没有设想过在这种时刻再次见到昔日旧识内心会是怎样的感受。
眼前的男子相貌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岁月迁移过人的皮囊与灵魂,不走向陈旧苍老是不可能的,我望向他的眼睛,察觉到比起从前,他的神情里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阳光笼罩在这具躯壳上也并不显得犹如我记忆里那般鲜亮。
“你还活着。”艾赛里斯说道。
“你也是。”我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意识到他想继续说话,便走开去做自己应做的工作。
上了船以后我一直陪伴孩子们呆在船舱里,照顾他们吃饭,与他们说话。直到好几个小时过去,我掀开舱帘往外望,太阳开始西移,那普耀了一天的灿烂灼烧的日光慢慢变得颓废,奄奄一息地垂落在无尽无际的河面上,世界终于变得温和起来,可这温和背后却是渐行渐近的冷意,以及又一场难熬的漫漫长夜。
安荷森帕吞开始犯困了,我一面轻拍她的后背一面给她唱了一支安眠曲,唱到最后连图塔卡吞也悄然闭上了眼睛,我暗自笑笑,小心翼翼地给他们裹上厚的披风,发了一会呆,还是决定出去透一透气。
我在船舷边等待必定要等来的人。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在身后停驻,然后半晌也不闻响动,我静静凝视着眼前每一刻都在愈渐失去光泽的尼罗河,也并不想开口出声。
最终对方首先妥协:“你还是要留下来,继续当王后的侍女?”
我顿了顿:“那你留下来,却成为了自己不想成为的大祭司?”
艾赛里斯干巴巴地讪笑一声:“我妥协了。” 然后慢慢走到我身边,目光落到我脸上,“我想你也是。”
“我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否认道,也转过头来直视他,“你没想到我还能活下来?可我做到了——娜芙蒂蒂死了;埃赫那吞、斯门卡拉、梅利,他们都死了;女孩们离开了;可安荷森帕吞、图坦卡吞还有我决定留下,你明白吗,不是被迫,不是屈服,是我们选择了迎战。”
他沉默了一会,最终道:“我很高兴你能亲自站在这里叫我明白。”停顿片刻又道,“但答应我,从此刻起,不要再说娜芙蒂蒂与埃赫那吞的名字了。”
我嗤笑道:“阿伊他们已经开始报复了是吗?”
“不是阿伊,是底比斯,是整个上下齐心的埃及。”他言不由衷地纠正我,“阿蒙神要拿回属于祂的东西了,而戴罪之人,终将一无所有。”
我闭了闭眼,不想问他东山再起的阿蒙祭司们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