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又擦了擦镜面。
“三娘,您若实在想看,要不咱们把毡布打开?”无涯捂着嘴道。
张若菡面颊陡然泛红,美眸嗔了无涯一眼,将铜镜收了起来。无涯吐了吐舌头,心里却挺开心,偶尔大着胆子逗一逗三娘,能看到往日看不到的美丽景象。
“现下什么时辰了。”张若菡问无涯。
无涯一面给三娘的茶盏中添水,一面道:“当过了申正了,再有一会儿,就该到鄠县官驿了。”
张若菡点了点头,端起茶盏,轻轻吹凉,送到唇畔。
无涯跽坐在张若菡身旁,犹豫了片刻,问道:
“三娘,无涯有个问题疑惑多时,不知当问不当问。”
张若菡抬眸看她,接着又垂眸,将茶盏放到手边,道:
“有什么就问,莫要拐弯抹角。”
“三娘……可是,对沈司直有好感?”无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若菡:“……”那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再度升起,她面上有羞,但更多的是恼。一股无名的火气堵在胸口,让她半晌没说出话来。
无涯噤若寒蝉,她能感觉到自己一句话就问得三娘气恼起来,顿时自责万分,又怕又悔。
“三、三娘,无涯胡言乱语,您不要放在心上。”
张若菡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我知道你疑惑,我自己也曾疑惑,不过现在想明白了,我对此人确实有些好感。但是无涯,不要误会,你该明白我的感情,一辈子只会给一个人。我对此人的好感,来自于她,来自于他与她的相似之处。你若明白了,以后莫再问这样的问题。”
“喏。”无涯冷汗长流,不自觉拜伏。
外面的千鹤止了尺八之声,后方车厢中的琴声也随之落下,队伍中恢复了安静。夕阳在天边缓缓垂落,众人在逐渐笼罩大地的暮色之中加快了行路的脚步。
大约酉初二刻,队伍进入了鄠县县城,很快就在驿馆外停了下来。驿馆驿长早就接到了消息,听闻车马声,立刻出来相迎。他备了丰盛的酒菜,专门招待沈绥三人。只是他没想到,还有一位女官同行,她的勘合与度牒上写着身份来意,便知是张家三娘。鄠县距离长安城不远,快马也就一日来回的路程,张若菡的名号,这位驿长还是听说过的,不由恭谨起来。
不过张若菡似是乏了,辞了酒宴,早早就回了自己屋中休息。驿长便着驿卒专门准备了一份晚食,送到张若菡屋中。
沈绥、沈缙也没什么心情享受酒宴,简单吃了些,就辞了刘玉成与裴耀卿,也回房歇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起身,用罢朝食,继续行路,这一日从鄠县过濮陂,至关谷,因贪多行路,错过官驿,入宿归雁驿。沈绥与沈缙心里多少有些古怪,毕竟是自家产业,住进来却要同行人付食宿车马费,确实有些奇妙。不过有官府的钱赚,何乐而不为,这是沈缙的原话,让沈绥这个做官的姐姐有些哭笑不得。
第三日,四周景象渐渐荒芜起来,屋舍零星,人烟稀薄,目下四顾,多是连绵的田野。正是春播之际,偶可见农人在田间忙碌。从关谷启程,下一个落脚点——骆谷关远在八十多里外,为了不露宿野外,这一日车马加紧,一行人专心赶路,都无暇他顾。已入秦岭山脉之中,四周青山起伏,山路多了起来,行路愈发艰难。好在,终于赶在日落之前,抵达了骆谷关。
骆谷关是京畿道西南面的关隘之一,有禁军十六卫中的左威卫派兵把守。入关时,一行人接受了左威卫派驻此处的守将——宣威将军董亦夫的热情接待。宣威将军乃是从四品的武散官,这位董将军手底下有一万守军,也算是出了长安城圈子,这一带最有实权的将领了。裴耀卿、刘玉成对他都很客气,沈绥也跟在后面装透明人。董将军很豪爽,请众人入住将军府。当晚拉着三人喝酒,沈绥推辞不过,只得陪席,被灌下不少酒。好在他没有强迫沈缙以及张若菡,二者逃过一劫。
喝到二更刚过,裴耀卿与刘玉成,连带这位将军自己都已烂醉如泥,哪怕沈绥酒量惊人,也喝得晕乎乎的。她步履蹒跚地出了饮宴的偏厅,初春夜风寒凉,吹醒了她几分酒意。将军家的藏酒可真够烈的,喝得她周身发热,不禁松了腰间蹀躞带,散开了衣襟,借着酒劲入了将军府的后院散步。
说是后院,但这位董将军实在没有什么文人雅趣,好大一片土地,被整成了演武场。一片黄土夯实的地面,远处立着一排箭靶,四周还立着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弓箭,应有尽有。
沈绥取了一杆红缨枪,耍了两下,便失去了兴趣。将枪收回武器架,她看到了一旁架着的弓箭。这是一把重弓,弓身握入手中沉甸甸的,张满了,少说有两石【注2】。沈绥忽的来了射箭的兴趣。取了箭壶挂入腰间,提着弓就站在了百步开外。
夜晚,校场外围点了火把,但光线依旧不足。沈绥浑不在意,取出一支箭,上弦。提一口气,猛然将弓拉满。漂亮的满月弓,沈绥脸不红气不喘,双脚微分,定定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