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说着,冷不防闯进来一人,药童拦也拦不住,原是个妙龄少女。
轮不到几人诧异,那女子便利利索索开口问道,“都说你这儿是京城里药材最全的铺子,是也不是?”
胡大夫嘴角翘多高的,“那是自然。姑娘看诊还是买药?先请外头侯着吧。”
这姑娘大约是个急性子,长得倒好看,浓眉大眼莫名有些英姿飒爽的气度,手里抛出一枚金,稳稳落在桌上,“没那么累赘!你给我开一副堕胎药,我拿了就走,不耽误你做生意!”
这话一出唬的南栀和尹蕊两个面面相觑,尹蕊是过来人,晓得怀胎十月这里头的不易,轻生细气的劝慰,“冒昧说一句,不论是何人托姑娘来买这药,也当知生儿育女不是儿戏,虽它还小,哪怕未成形,也是条人命,万万要慎重啊!”
姑娘眉眼一抬,倒是没怪她多嘴,“这是个弃儿,当父亲的都不要了,做母亲的也没法子,未免生出来叫他怨恨一辈子,不如早早替他解脱。”
总归是旁人家事,也不好太多嘴,想来却觉得惋惜,正要叹口气,胡大夫脸拉的八丈长,“我做的是治病救人的买卖,不做您这生意!银子您拿着,哪来的回哪去……”仰脖子叫唤,“松子儿……送客!”
姑娘急得跺脚,“你这人!什么买卖不是做!这么大的招牌,跟街边小铺有什么区别,看不起人呢你?”
看来是真急了,说话颠三倒四的,胡大夫才不管她,药童半推半拉的给请出去,想是还没下楼,就听外头一阵闹腾,楼梯叫踩得咣咣作响,呼啦来了一群人,吵吵闹闹的。
南栀听里头有个声儿挺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不多会儿就有药童来回话,“师傅师傅,得亏您老没开这味药,不然咱们这延年堂只怕都叫拆了!”
京里遍地权贵,看的多了,胡大夫可不当回事,“怎的,谁这么大能耐啊?”
“是将军府的裘二爷!”药童兴致勃勃的,“才刚那位来求药的,是他的老相好。听说还是从塞外跟回来的,怀了三个多月,这不听说他就要成亲了,要死要活的把肚子打掉。因在正月里,没人肯做这缺德事,找了好几家药铺了!这不前脚到咱们这,后脚裘二爷就追来了,在楼下好一通闹腾,气的裘二爷脸色都变了!”
胡大夫对这不感兴趣,懒得追问,“闹就闹吧,桌椅板凳有没有碰坏的?列出单子照价赔钱,将军府不差钱。”
回去的路上,尹蕊频频开口,偏偏是天南一句海北一句的叫人摸不着头脑,南栀瞧着累的慌,“您快歇歇吧。照这样下去,就该说到盘古开天辟地了。”其实也晓得,尹蕊这是变着法儿的开解她,她咂咂嘴,“来前儿刚跟你说了我觉着是置身事外,如今还是没什么想头,大约我真是缺了风花雪月的那点情怀吧。”
尹蕊很是诧异,“你心里真不难过?别是在我跟前儿不好意思吧。”
“跟你有什么好客气的。”她仔细又琢磨,依然摇头,“我倒想着这姑娘性烈,配裘二爷可有得磨了。”
遇上这样的事,还能巍然不动,八方平稳,尹蕊实打实佩服自己的小姑子,宫里头出来的,真正不是寻常人!
其实南栀心里清楚的很,自己没那叫人一见钟情的本事,裘二爷那天说的话也够明白,瞧着顺眼,各方面契合,两人搭伙过日子而已。也许时间再长点,或者两人婚后闹出这事,她保不齐也会怒发冲冠伤心欲绝,眼下不过见了一面,实在没必要做出一副受伤难过的样子。
因而回了家,宋府各人听说了这事都惊掉了下巴,偏偏她跟没事人一样,大太太是拿惯主意的,此时竟也一筹莫展,“瞧瞧这叫什么事!偏在这时候闹出来,这亲到底结还不结了!”
三婶子气得直拍大腿,“我还说裘少戎是个好的呢,这么些年洁身自好,也没个难听传言。感情是离得太远藏的太好,咱们不知道罢了!如今这亲不论成不成,都是憋屈!”
满屋子女人,说起事来叽叽喳喳,老太太听了半天也不乐意,问南栀,“丫头,你心里是个什么主意?”
南栀老老实实道,“原本这事也轮不到我拿主意,只是我今儿个见着那位姑娘了,烈火性子只怕真能把孩子打了,好歹是条人命,别丧在我的手里,一辈子也不得安心。”
这是想要退亲的意思,二太太念了一声佛,为自家姑娘不平,“千挑万选的这么个人,临了了闹出这样的事,你心疼人肚子里的孩子,谁来心疼你呐!”
不是论这个的时候,进退维谷,退亲不是小事,说起来两家脸上都无光,裘二爷没什么,妻儿老小都有了,吃亏的到底还是南栀。
老太太看事很透彻,“裘二爷岁数大,好不容易得了孩子,只怕将军府是怎么都要留下的。生的女的且罢了,万一运道好,抢在南栀前头生了庶长子,可一辈子不得安生。”
这是实情,理论起来确实难做,回头有一点磕磕绊绊,叫人指着你鼻尖说嫡母苛刻,往后都被牵着鼻子走。翻来覆去的想想,这亲事还是不结为好,有一就有二,不愁说不到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