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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本以为我可以坦然面对,可当我踏入天牢灰污的石阶,一股夹杂着腥味的恶臭扑面袭来。我当下捂鼻蹙眉。
倒不是这味道有多难闻,而是它令我想起了在牢狱里的日子。
红嫣正是在此处香消玉殒,至今我仍不能释怀,那淌着艳红鲜血的木桩残忍地伫立在我面前,触目惊心。
当初,我也曾被绑在这上头,若不是童公公及时赶到,眼睛早已被剜了,恐怕连命也早就丢了。
今日,我必要亲眼看到赵无禄那作茧自缚的模样儿,让他也尝尝这阶下囚的滋味。
我转身朝高翔道:“这是我与他的恩怨,让我一人下去便可。”
高翔直直看我,面露疑色,若有所思。
我向他定目点头。他这才横挪一步,让开道路。
我回头朝他莞尔一笑,便朝关押赵无禄的牢房迈去。
踏在这石阶上的每一步,都笼罩在周围的Yin森之气,压得我胸口窒闷,喘息不畅。
为我引路的狱卒我认得。
正是他夺去了红嫣的性命。
正是他险些剜了我的眼。
也正是他一刀将李盎砍成两截。
如今他已晋升为廷尉左监,廷尉暂虚,已然成为这天牢新的主宰。
我不怪他,当初他只是奉命行事,但愿他不会成为第二个李盎。
而他或许也认出了我,且知道我而今的身份,总斜眼暗暗瞄我,神情惶恐,步伐频乱,好几次险些在台阶上跌倒。
“王妃还是站得后头些,这样安全。”廷尉左监在赵无禄的牢房门前提醒我道。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定要近身将他看得仔仔细细。
我拂袖让狱卒离去。
倚坐在墙角的赵无禄许是听到声响,睁眼看我,嘴角微扬,似在朝我微笑。
自幼年去过御史大夫府,被赵嫚折断了金钗,我便再也未曾见过赵无禄。
我贴栏定睛而视,白鬓弥肩,蓬头污面,双唇泛白,红丝布眼。
与爹爹齐列三公的他,如今也成了这三尺见方的笼中困兽。
镣铐束缚了他的手脚,日后他再也无法为恶了。
这张脸,霍然让我想起了爹爹。
或许,当年爹爹也是这般模样儿,甚至更加地不堪。
一道似悲鸣、似发泄、似感慨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道:“赵大人好生洒脱,在这囚笼之中,也能笑得出来。”
赵无禄用力撑起那佝偻的身躯,道:“老夫纵横一生,竟不想今日落在你这丫头片子手中,怎能不笑?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留你这条性命。一招错,盘盘错。有今日下场,也算是自食其果,怨不得他人半分。”
我道:“为何要取我爹爹性命?”
赵无碌道:“你既已知晓,何必问我?”
爹爹是阻在赵无碌功名路前的一块巨石,若如不及时清理,太子一党的羽翼便不能丰满。
我肃然道:“那为何要几次三番加害于我,难道我一个弱女子,也挡你了的锦绣前程吗?”
“哈哈,老夫今日身陷囹圄,还不都是拜你所赐。”赵无碌仰头长笑道,“覆巢遗卵,他日蛇吞象。”
显然,赵无碌早已知晓爹爹与高翔的交情,也知道我会去武威郡投靠他。虽在姑臧城内布下眼线,仍是心中忌惮高翔,欲要将我黄沙埋骨。
我问道:“昔年北去姑臧,我两次遭悍匪袭击,可是你所为?”
赵无碌悠然盘坐,道:“正是,廷尉李盎在此处被斩时,你就该知道。或许,早在姑臧城里头,高大将军就告之于你。”
正如赵无碌所言,三年前在姑臧城中,高翔已然知晓一切。
此时问他,只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而赵无碌大难临头,无力回天,也倒大方承认了。
我道:“那此事究竟是你所为,还是太子所为?”
赵无碌神色肃然,阔声道:“老夫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正是老夫所为,与太子无关。要怨,就怨老夫好了。”
“且为此,婧儿、嫚儿已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此处,赵无碌陡然轻音,最后声细如蚊,以至于最后几句,我都未听清,只见他双目红肿,暗暗低头拭泪。
虎毒不食子,赵无碌却亲手将两个女儿推入深渊,到头来显是心生悔意。
只不过,这一切都太迟了。如今追思,除了鬓间多添几簇白发,俱是枉然。
孙匡只告发了赵无碌的罪状,却未将太子涉及其中,想来也是替皇上留一些颜面。
而赵无碌日前虽与太子不睦,然而最后弥留之际,还是一力承担,未将太子咬出来。
他将毕生的心血注入在建彰的太子之位上,为了扫清前方的障碍,他唯有双手沾满鲜血向前步步迈进。前方刀山林立、火海焰天,而身后之路自他踏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