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的寻常长辈的。
不像左老太太,只要会念经会说因果,就能同她说到一块儿去,也不像秦老娘,只有她迁就小辈儿的。
方老太太年纪虽长,可思路清明,脑子比他们这些个年轻人,甚至更活泛。
就譬如,秦老娘这一向嘱咐他们的,都是行李上的事儿,比如虽是夏天,可河上气温早晚多变,除了要带上两件夹衫夹袄外,还得多带两身披风。又拿了体己的细棉布出来给他们做内衣,说是船在水上行,可用水却并不便当到哪儿去,shi衣裳更是没地儿晾晒烘干,多带几身内衣,也方便换洗。
而昨儿去左家辞别的时候,左老太太同左太太婆媳两个却俱是哭哭啼啼的,千叮咛万嘱咐左氏一定要小心。好像左氏并不是出门游历,而是要流放似的。还让她沿途停靠码头的时候,一定要上岸烧柱清香,让满天神佛,尤其是河神保佑她……
可搁在方老太太这,却是不知怎的就说到了治水上头,还非常郑重地告诉他们:“……治水是治国之要、为政之要,治国从来先治水。而治水之法,既不可以抱令守律,墨守于陈规掌故,也不可以妄意轻信他人之言。因为地有高低,流有缓急,潴有深浅,势有曲直,不是亲眼所见亲笔测绘,不亲身咨询求索,就不可能度其情,是以天下山川必得躬身经历,才能兴举水利……”
又道:“运河岁有修防,你们正可以借此机会,躬行实践。”
聚Jing会神的方案首同大堂哥,还有听得懵懵懂懂的沈氏同左氏,俱都恭敬受教。
方老太太满意的颔首,只见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就笑道:“是我啰嗦了,你们别放在心上,觉得有道理就听一听,没道理就搁一边好了……”
方案首同大堂哥就插科打诨了起来,胡氏同左氏却好生佩服。
待陪着方老夫人用过饭,沈氏同左氏服侍方老夫人歇下,方案首同胡氏领着大堂哥左氏分别向方大老爷还有袁太太告辞后,又送了他们出门,相约两日后崇塘再见。
待到两日后,一大清早,天还未亮,方案首就带着胡氏拜别了一干长辈,启程往崇塘码头去。
郭嬷嬷代方老夫人看着方案首同左氏上马上车,车队一径消失在街面上,才返回青云山房。
走到门口,郭嬷嬷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理了理衣裳发髻,才稳稳当当的进了门。
绕过一带影壁,就见方才还歇在床上的方老太太不知甚的时候已是起身了,正站在花坛叠石边,拿着花椒修剪郁郁葱葱的薜荔。
忙快步上前服侍。
方老太太穿了身姜黄色柿蒂罗的褙子,身姿笔挺,只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似的,郭嬷嬷方才走到身边,正在专心致志地给薜荔摘心的老人家已是出声问道:“正院可派了人相送?”
方老太太这话问的不清不楚的,可郭嬷嬷已经在方老太太身边服侍了五十来个年头了,彼此之间早已非常的了解了,早就知道必是有这一问的。
低眉顺目,没有半点迟疑地已是道:“奴婢送了大爷大nainai出门,并未瞧见正院来人。”
方老太太一剪刀下去,将一条侧枝顶梢上的叶片齐齐剪下,“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却是半晌摘心完毕,搁下剪刀,才同郭嬷嬷道:“我听阿萱说,秦家的三姑娘正在做一个实验,似乎是想试验如何才能有效的减少对瓜菜生长的人为干预。说是如果能成的话,说不定往后不浇水不翻地不驱虫不除草,也能叫瓜菜长得很好。我就让阿萱帮我带了句话,若是真的试验成功的话,也来告诉我一声,那我往后也就不用摘心了!”
只这话一出,饶是郭嬷嬷跟在方老太太身边五十来年,也打了个愣登才接上话,笑盈盈地道:“秦家三姑娘可真是个聪慧的,若是真不用浇水翻地驱虫除草的,庄户人家种菜该省多大功夫呀,这可是功德一件呀!”
不过虽说郭嬷嬷从不曾种过地,顶多也就是陪着喜欢莳花弄草的方老太太给花草换个盆,可没吃过猪rou也见过猪跑,饶是种花种草都要驱虫除草的,更别说瓜菜了,怎的可能不用浇水翻地的。
只再一想,秦家连秦白芹都能壅出来,说不得这也不算甚的。
毕竟旁人不知道,她却是了然的,这都五年过去了,大江南北,试种过白芹的人家不知凡几,可除了秦家一脉,始终没有第二家能壅出颜色纯正的白芹来,饶是黄色的都不多见。
前阵子,就连老太太都说了,五年,或者十年之后不好说,可十年之内,白芹只可能是秦家的天下。
饶是她听了都咋舌。
寻常百姓人家,十年之后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大概都是能够想象的事儿,顶多就是再起两间新房、再置两亩地,或者成家立业,成亲生子……可在于秦家而言,其实也是可以想象的事儿,只是谁都不知道到底能出几个文秀才几个武秀才,甚至于文武举人的……
到时候,秦家已经在崇塘甚至于莲溪站稳脚跟了。就算白芹上头有人开始有能力分一杯羹,秦家也大概能有自保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