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尽孝的大嫂,是发自内心的敬重。自己与定海长年在外征战,潘氏实在才是陪伴祖母与母亲的那个人。然而,她却害了他的孩子。
“大嫂,这些年你在石家过得好么?”石震渊问道。
潘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了,道:“二弟怎的这么问?我自是好的。”
“既然过得好,却为何要杀我孩子?”石震渊问道,吐字甚是用力,几乎一字一顿。
潘氏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只略微茫然地道:“二弟,你在说什么?阿云如今怎样了?若是方便,我去看看她吧。”
“大嫂如果不记得了,我提醒您一下。宋织绣已经认了,是她将夹竹桃花汁倒进了玫瑰花茶里。而正是大嫂跟她说,夹竹桃花汁可以活血下胎的。”石震渊语气极快地陈述道,声音平缓。
潘氏惊呼道:“原来是林三nainai啊!这是骨rou相残啊!”说完,又红着眼圈道,“二弟,这林三nainai是栽赃嫁祸,想要挑拨离间!我为何要害小世子?我能落下什么好呢?”
石震渊继续道:“明河在拾翠院的妈祖堂里找到了夹竹桃花汁和麝香。大嫂你早就想下药了吧?只是你发现了宋织绣的不甘与嫉恨,你选择了借刀杀人。”
潘氏的脸色变得煞白,半晌忽而大笑,道:“不愧是震海侯啊!这么快就查清楚了来龙去脉!”
“大嫂,为什么!”石震渊问道。自沉舟向他回禀,他再不肯相信的。然而,证据都指向了潘氏。
“如果可以,其实我最想杀的人是你和石定海。可惜,我一个弱女子,又是孤女,没有钱财助力,只能在内宅之中使点力气了。”潘氏一丝维护自身的意思都没有,竟是笑着说出了这些话来,那琥珀色的眼睛有惊人的神采,是毫无掩饰的仇恨。
“你问我为何,你可知道我的父母兄弟是如何死去的?就是被你那英明神武的父亲和兄长当做海盗杀死的!明明我们已经求饶,却为何还要杀死?即便下狱,即便为奴,却也总还有性命在,为何连我十岁不到的弟弟都要杀死!”潘氏冷声质问道。
石震渊听得她如此说,心中咯噔一声,父兄的死因,恐怕另有蹊跷!
“自我到崖州开始,我就梦想着有一天,把你们石家的人都杀个干净!可惜门禁森严,我一介孤女如何能靠近你们!还得多亏石家大爷常入绣坊,方有机会相遇!什么一见钟情、情深意重,不过是世人幻想罢了!我从未曾想嫁给这个杀父凶手,多少次午夜梦回,恨不得手刃仇人!结果却要笑脸相对,你侬我侬!”潘氏笑起来,那笑容狰狞而瘆人。
“可是,我知道,如果我手刃他,那我只能杀死一个人。我需要机会,我得等待机会!”潘氏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轻缓,鬼气森森,“终于我等到了。零丁洋一战,我必须随行左右,只要能杀死你父亲和你兄长,我这辈子也值当了!”
“就在大战前夕,我往你父亲兄长的茶水中加了三日夺命散。三日之后,大战之时,他们都死了!都死了!我借着龙三爷的一把火,把他们全给烧死了!”潘氏说着,声音愈加高昂,竟然笑了起来,前俯后仰,“真是痛快啊,痛快啊!”
“我跟着士兵们跳水了,在那茫茫大海里,我都做好同归于尽的打算了,可你居然还救了我。”潘氏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石震渊,厉声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你可知道这七年来我过得多么煎熬?看着你石家越来越兴旺,看着你们就要称霸一方,看着你就要子孙满堂!我那枉死的父母兄弟该怎么办?多少次我祈祷龙三雷大林家杀了你!多少次我想亲自杀了你!可是我没有办法!连那唯一的三日夺命散,还是从老家带来了!我一个孤女,连身边丫鬟都是你们石家的人!可惜,有些人比我更愚蠢,几句话就上套了。看着她们骨rou相残,真是开心啊!”潘氏说罢,又是一阵怪笑。
石震渊静静地听着,看着从前柔顺美丽的大嫂,如疯妇一般狂笑,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愤怒、仇恨,最终却是沉淀下来一丝怜悯乃至伤感。她杀死了他的父亲、兄长与孩子,然而,他此刻却并不想一剑了结了她。
少年时代,他看着不苟言笑的兄长,因为潘氏而变得温和可亲。他还记得漫漫夏日里兄长与潘氏在那湖心岛远香楼里弹琴,琴声悠扬。记得兄长每到元宵节绞尽脑汁去送礼物给潘氏。也记得因兄长肠胃不佳,潘氏时常做些暖胃顺肠的点心小食送到府衙去。那时候,他情窦初开,似懂未懂,对着林红绵,又多是玩伴心态,竟也是万般羡慕兄长,只觉得有妻当如此。
“那么多年,嫂子对大哥、对这个家,竟都是假的么?”石震渊缓缓问道,“大哥知道么?”
潘氏的笑声戛然而止,仿佛听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情,厉声道:“当然是假的,当然是假的,全都是!”这般说着,却是流下泪来。石破浪将死之时,她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杀手是她。然而,石破浪说了什么,他说玫娘对不住了,以后再也护不住你了。
“当初,你为什么还要救我?让我回来日日看你们母慈子孝、家业兴旺?你让我死在海里也就罢了!”潘氏竭斯底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