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习与一呆,答道:“回陛下,大概是臣过年吃的太好,实在惭愧。”
这个时候的套路难道不该是感谢皇帝泽被苍生,在皇帝身边感到万分幸福吗?
这人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他拍拍旁边的位置:“坐,朕想问问你说的常平仓有息借贷的事情,你这么站着,朕说话费劲。”
陈习与实在不敢和皇帝平起平坐,别别扭扭蹲下来,答道:“陛下请问。”
皇帝往水里丢了一把鱼食,顺手也塞给陈习与一把,道:“奏书里提到之前常平仓无息借贷的事情,你说各地都遇到不少问题,详细和朕说说。”
陈习与保持攥着一大把鱼食的姿势,思考了一下,答道:“回陛下,臣前阵子仔细查看了常平仓历年账册,发现……”
他侃侃而谈,渐渐的,神态越来越放松,也学着皇帝的样子,开始一颗颗往水里丢鱼食。
“……经常还不上贷款,常平仓因此越发钱粮不足,遇贵量减市价粜,遇贱量增市价籴这种调抑物价的法子,没有足够钱粮支持根本做不到,可是咱们财政紧张,怎么东拼西凑,也只能维持少数大一些的州县常平仓运作,无力顾及更多更困难的地方。因此臣以为,一味通过财政补贴和财政投入维持常平制度,不是长久之计,得想法子让常平仓自己养活自己。”
他手里的鱼食丢光了,顺手从旁边托盘里又抓了一把。
皇帝认真听到这里,问:“你说的自己养活自己,就是给农户有息贷款?”
“对。”陈习与答道。
“官不与民争利。有息贷款,有借故敛财的嫌疑,与民间放贷何异?农户负担依旧沉重。”皇帝提出质疑。
“陛下想错了。”陈习与毫不客气,“民间放贷是高利贷,还不上,利滚利能生生逼死人,而官府放贷可以规定利息上限,利息在农户可以承受范围内,且让农户以青苗抵押,不会有还不上的问题。这样表面上看起来是与民争利,实际上是把官府有限的钱粮有效运作起来,春荒放出,秋后收回,这期间帮助农户度过最艰难的日子,避免他们陷入民间高利贷的陷阱,且常平仓还能增加一部分收入,如此双赢才能进入良性循环,使常平仓不再是朝廷巨大的负担,可以更平稳顺畅地发展。”
皇帝思考了一会,又问:“那么,有息贷款,利息该定在多少,才能既不会过高让农户难以承担,又不会过低,让农户没有及时偿还的动力?”
这个问题很尖锐,陈习与之前没有核算过具体数字,不免陷入了沉思,半天没回答。
皇帝等了好久,听不到答案,看陈习与眼睛直直的,知道一时半会他还想不出来。
他站起身,自顾自去稍远处的锦凳上坐下,旁边内官奉上茶点,皇帝净了手,吃茶。
陈习与就那么一直在水池边蹲着,等皇帝一盏茶毕,姿势都没变过。
皇帝看着有趣,吩咐内官:“给陈卿也送些茶点过去,叫他坐下边吃边想,再这么蹲下去,一会肯定站都站不起来了。”
小内官领命过去,果然见陈习与坐了下来,接过小内官送来的茶点放在一边,继续想。
再过一会,不时打量一下他的皇帝惊讶地发现,这位居然是在边想边一粒粒吃着手里一直没放下的鱼食。
他又是吃惊,又是好笑,问内官:“朕是不是看错了?陈卿,这是在吃鱼食?”
内官仔细看了看,答道:“陛下没看错,他的确在吃鱼食。”
皇帝无语片刻,问:“鱼食,人吃了,没事?”
内官答:“陛下放心,这鱼食都是膳房用面和香油做的,人吃了肯定没事,就是味道不大好。”
半托盘味道不大好的鱼食就这么被陈习与一粒一粒的吃光了,池中的锦鲤白等了半天,失望地相继游开,水面渐渐沉寂。
池边的少年,雕像一样坐了很久很久。
皇帝摸了摸下巴上刚刚开始蓄的短须。这陈习与,是生来耿直,还是故作姿态?
陈习与回来之后,比原先更忙了,也更经常发呆,给他换上的新衣服没几天就面目全非,头发又重新开始油汪汪。这回同僚有了经验,叫上林霖,拎起陈习与奔汤池就洗。如此三番五次,几乎成了定例,人称“拆洗陈习与”,传为趣事。
大概是洗沐时要裸裎相对的缘故,大家在汤池里往往会放下很多面具,洗完也一时来不及重新带上,洗沐后吃酒聚餐时便分外轻松。
和陈习与打交道多了,林霖渐渐发现这人实在有趣。
有一回同去的多了个与林霖一起在兵部考功司供职的同僚,恰好与陈习与同年,便主动过去攀谈,林霖冷眼旁观,听陈习与说:“……小弟陈习与,字攸行,浙江余姚人,景佑元年出生,今年十九,眼下供职于工部屯田司。希仁兄,你我同殿为臣,以后要多多来往,好让小弟能时常向希仁兄请教。”
除了名字换掉,其他基本一字不差。
他心中暗笑,原来这陈习与是真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