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神,他仿佛是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梦里他孤身在星屠阵中四处游走,听见万千凤凰哀哀长啼,那声音犹如穿越幽深暗道来到他耳边,低低地,缥缈地。他听着吵闹,又觉得悲伤,这悲伤是他的,又不仅仅是他的。
他看到历任桡花山主,他们立在林中,藏在洞中,或是沉在水里。潇潇苦雨打在神像上,犹如万千凤凰神灵齐齐呜咽。
巨大悲怆之下他只能坐在地上没完没了地落泪。
雨丝落在脸上有些冷,尧白看向花问柳,干涸的喉头吐出几个音节:“闻不凡····”
桑宿哭着骂道:“你还提他,小九你真是最傻最傻的傻蛋!”
花问柳低头叹了口气,拉了情绪激动的桑宿一把,“让他说吧,不说清楚他不会死心的。”
“我不信。”尧白淡淡地道,他双目静如枯林,好似忽然糟了寒冻,里头一点生气都没有。
“你也不想想,是谁带你往人界初尝人情冷暖,是谁带你遇上青灵天帝,又是谁让你看到河中龙尸,在你犹豫未决时,又是谁推的最后一把。”花问柳说得毫不客气,甚至隐隐带着怒气,“自你脱羽换形以后,所有事情便排着队来了,这其中真无迹可寻么?”
“你换形成年,意味着有了涅槃之力,所有人都急匆匆要送你入星屠阵!”
“他答应与你结为仙侣你便觉得自己捡了天大的便宜,喜滋滋地觉得这是再完美不过的交换。”他冷哼一声,讥讽地道:“闻不凡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诓你赔上余生万万年的自由,你对他的情意可真是感人得呐。”
周围人听到仙侣二字皆是副吃了大惊的模样,尤其是女帝,她缓缓皱起眉,素来端庄的脸上爬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结仙侣是几时的事?”
花问柳反问:“您问我?这不是你们编排好的么?”
女帝眼中露出不快,不知是因为花问柳的讥讽,还是别的什么,她淡淡地道:“此事我不知。”
“哦?”花问柳趁机套话,“那就说点您知道的,闻不凡是何时被你们笼络的,是妙心佛会还是更早时候?”
尧白依然枯木似的站着,近在耳边的声音都化作没有意义的嗡嗡嘈杂,他一句也不想听。
他静了许久,双眸藏在烟雨中看不清情绪,开口问了句没来由的话:“那晚的事我没有同他人说过,是他告诉你的么?”
“是我自己亲耳听到。”花问柳说。
尧白忽然眸色流转,自以为抓到对方言语中的错处,仿佛只凭这一点就能认定花问柳在说谎,从头到尾都在骗人。他有些得意还有些固执地说:“别骗人了,你不可能藏在梧桐林不被我发现。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原谅你欺骗我,就原谅这一次。”
花问柳愣愣无语,某种时候他有些佩服尧白自欺欺人的能力,半晌,他冷冷道:“你要相信,我想听到梧桐林里的声音简直不要太容易。”
尧白缓缓皱起眉,他长着双明丽的眉眼,笑仿佛每时每刻都藏在眉眼里,所以皱着眉的时候就显得格外难过。
“我是梧桐树化魔。”花问柳自暴自弃道。他忽视掉桑宿等人意味复杂的目光,只目不斜视看着尧白,犹如紧逼猎物的猎人。
风声在耳边低泣,山中细雨绵延不绝。桑宿想起凡人有一词叫“凄风苦雨”,大约就是这样的情状。
尧白闭上双眼,雨水从脸上滑下来,不知怎的,桑宿看着他冰瓷一样的脸庞忽然打了个寒颤。接着,她看到尧白周身腾起炽火,雾化的水气瞬间吞没了他。一缕凤凰神魂在漫山青烟中腾翅而去。
——
梵境。
尧白的神魂离开星屠阵后会变得异常虚弱,一时三刻便会消逝殆尽。他停在莲花结界外,将自己一缕神魂碎成星星点点,这才瞒过结界进去。
梵境一如既往宁静祥和,白象在茫海岸悠悠漫步,白金孔雀躲在流云上闭目凝神。风温柔,阳光也温柔,就像闻不凡一样,总让人想到初春漾漾暖水,深秋娇娇烈阳。
尧白慢慢走在开满小花的路上,路旁篱笆苍翠如洗,脚下的卵石路让人打理得很干净。风从小路尽头铺面而来,浸透尧白冰凉凉的骨骸。
他仿佛是天地间一抹幻像,身子薄得几乎透明,风可以穿过他,尘沙可以穿过他,花和叶在他身体里摇曳。
尧白走到小屋前,穿过半闭的竹栅栏,几只纯白团子从脚底穿过。
忽然,小屋一侧的门被人拉开,似乎开门的人力气使得有些大,门框吱呀吱呀响了好几声。接着闻不凡错愕的脸出现在门框里。
尧白站在花圃旁,清风吹动花束穿过他的衣摆。小凤凰的身子愈发透明,像是在和煦天光下缓慢散去,如云如雾,美得有几分邪气。
眼前水雾太重,尧白看不清闻不凡的表情,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闻不凡看到自己的一瞬间似乎周身都僵硬起来。
尧白往前走,眸光在水雾中涣散开来,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落泪了。尧白最后停在两步以外的地方,他怕自己再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