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筒中,又从台下唤起名镇民,为每轮比赛的用刀掣签。比赛五局三胜制,每局三轮,少年至少要猜中九轮才能赢得这场挑战。狐妖悄悄凑近相叶佑:“这戏班以前来过吗?”
“来过……不过是三年前的事,当时我还是个小孩,坐在父亲肩膀上看……很多已经记不得了。”
“他们前几天是不是去过府城?”
相叶佑罕有地皱起眉头:“这个不清楚,他们语焉不详,又驻扎在镇外,附近的农户也没问到具体的信息。不过流浪艺人去府城很普遍吧?那里才有足够的钱赚,偶尔在领主的宴会上表演,赏赐足够半年的花销了,在我们这种穷乡僻壤可养不活全团人,为什么这样问?”
“只是好奇……这种实力应该很吃香才对呀,不至于到处流浪。”
相叶佑耸耸肩,这个动作还是跟小野绿学的:“你太小看府城了,领主府上的能人异士何其多,这些人出身太卑微了,因此才选不上的吧。”
“也是呢。”
交谈间,台上的比赛已经开始了,身穿艳丽服装的伎者互相袭击,刀剑相撞甫一发出脆响,鸡窝头少年立马大喊:“停!”
他语气笃定地说,左边是戏班所持有的刀具甲,右边是戏班所拥有的刀具丙,两刀碰撞的部位是刀身下部近三分之一处。两名伎者面面相觑,略微分开双刀——正是护手上三分之一处。
观众先是一窒,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啸叫,其热烈程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凶猛。烟袋老板站在角落频频朝台下鞠手,然脸上的表情却已化作苦笑。不等伎者将刀放回原位,被选中的镇民已经一蹦一跳地过来抽下一次签,看那满脸红光,几乎比鸡窝少年本人还要激动。正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未转脸,甚至连蒙眼的幕布都未曾解开。
与他对阵的演员——应该是杂戏班耳力最好的一个,正捧着布条,不知所措地左右转动,忽而接触到老板的目光,顿时恐惧地低下头。但烟袋男只是用柔和的眼光看着他,温声说:“别害怕,尽最大努力就好。”
第二轮又是仅一秒便分出胜负,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时演员鼓足勇气翻盘、抢先说出了答案,不幸却是错的,鸡窝头耐心等他说完,才不紧不慢地接上。那一刻,天堂都能听见地面爆发的掌声。
少年瞬息便赢了第一局,轻易得不费吹灰之力。鸡窝头脸上微微泛出红晕,仿佛初入酒场的人喝下第一杯酒,他的对手满脸煞白,不知出于何种信念,竟仍站着,心理素质着实过人。不过双腿微微颤抖,显然正承担着极大的恐怖。周围的观众嘴唇紧闭,全神贯注盯着下一场表演,狐妖在密密匝匝的大人堆里踮起双脚,努力朝附近搜寻。
作者有话要说: 摸鱼码的,话说这都多久了还改不掉一直刷后台的毛病。
☆、虎彻(六)
“你看见冲田么?”她低声朝相叶佑询问,然而少年已完全沉浸在鸡窝头神乎其技的听声辨位里,激动得满脸通红,并未听见她说话。施歌想了想,低头淹没入人群。
台上鸡窝头又赢了一轮,他的对手浑身颤抖,几乎站不住。汗水滴滴答答落到地上,这个年代钢铁的价值异常珍贵,穷尽一个杂耍艺伎的一生,恐怕也偿还不了这笔天文数字般的债。
戏班老板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双手抱胸,连嘴唇也不曾动一下。
第二局的抽签者换了一个,防止前一个因对红签熟悉而作弊。继任者满面兴奋地与遗憾的上一位擦肩而过,老板微微笑了笑,将竹筒递到他手上。
“绛红握把的戊号刀和右边的乙号,刀刃上有个小小的缺口。”少年公布的讯息已不仅仅包括刀的编号,连上面的一些小细节都一并说明。这种炫技的举动每一次都引起观众的山呼海啸,大家慢慢习惯了,鸡窝头一张嘴就叫好,这回也不例外。抽签者茫然地眨眨眼,又看了一次红签,围观群众先是欢呼,鼓掌和赞扬维持了几个秒钟,慢慢发现台上的情况不对,才逐渐稀落下来。
最迷惘的莫过于对手那个演员,他蜡黄的面颊愕然一瞬,骤然爆发出巨大的喜悦,兴奋的冲击之大,竟使他一蹦三尺高、不顾体面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嚎叫起来:
“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哈哈哈哈哈哈!”
——也该他的不离不弃发挥用处,即使抖成筛糠一样,这名演员都锲而不舍地错下去,这份持续遭受碾压的执着堪称撼天动地感人肺腑。台上的时间仿佛停滞两秒,随即鸡窝头一把扯掉布带,急促地问:“……什么?”
然而并没有人听他说话。在少年的要求下持剑的两名演员再次核实了手中的刀,仍停留在镇民手中的红签也反复检查了几十秒,甚至竹筒都颠倒过来,但被抽中的刀并非是乙号和戊号。
他弄错了。
确定这一讯息的少年顿时瘫倒在地。如果有人凑近了看,能发现他的嘴唇不断翕动着吐出三个字:不可能。班主漫不经心地走过来,腰间的烟袋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上,正冒出缕缕青烟:
“客人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