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诡谲。
笼罩在白雾中的场景,看不清的面容,微笑着的嘴角,模糊得分辨不清的话语,甚至偶而出现的,乌发间赤裸而苍白的肩膀,咬住的血色殷红的下’唇,他很想让目光微微上移,去看一看那人的脸,却发现自己并不拥有对身体的掌控权。
每每醒来,便只剩下这些,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方才肌肤相亲的触感,以及胸腔里沉重跳动的心脏,在昭示着方才那一场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梦境的存在。
他感到有什么话呼之欲出,到了嘴边却忘得干干净净。只能勉强想起,非常简短,只有几个字,连平仄都还熟悉,却像被下了不可说的禁言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脱口而出——那是什么人的名字吗?
在他的梦里,似乎总是重复出现一个人,一个场景——花瓣,风,树下的人。
那梦境与少时的记忆不谋而合。悠悠在躺椅上歇息的人伸手掀开了盖在脸上的薄薄的书本,露出半张白`皙的脸,耳垂一颗红痣清晰可见。那一瞬间,梦里的人面容之上笼罩的雾气仿佛被风吹散了,连时间都静止在此刻。殷长焕凝神去看,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但,那分明是同一张脸。
他睁眼醒来,窗外乌云黑压压地连成一片,月光星辰被密密遮住,漏不下一丝光芒,宫灯昏暗地间歇跳动着,空气中寒气渐侵。
已是冬末春初,南境本该是春暖花开,却也同京城一样笼罩在迟迟不去的萧瑟灰暗中,春日从来没有这般懒怠眷顾过人间。
天有异象?殷长焕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眼里像是渐渐渗进了寒意,幽深黑沉深不见底。
八年前那个钦天监,无论算到了什么,说过些什么,天命既定,在他这里不过是个笑话。
人间lun理都可以罔顾,天命又算得了什么?
殷长焕低头,冷冷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缓缓握了起来。
荀未完全不知道这些天皇帝的心路历程经过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只是一直默不作声地半跪在那里,翻来覆去看手里的折子,末了,摇摇头露出一点苦笑来。
这又何用他再去认罪,分明都已经证据确凿了。他不知道殷长焕究竟还有什么打算,才迟迟不处置他,往好了想,荀未自认没有迫害过他一星半点,皇帝可能是个念旧的人,所以打算留他一条狗命,但也架不住朝野上下人心向背,处斩是迟早的事。往坏了说,皇帝只是还没放弃知道当初李甫对他的预言,打算先从他口里挖出来,再另作打算。
无论是哪种,荀未心想,人间都没有他的留身之处。
窗外光线渐渐移到了屏风上,映照出金色丝线勾勒下的,鸾歌凤舞的奢华景象,在暖黄的光线微微发亮,好像果真能从屏风中飞出来一般。殷长焕轻轻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没想到只是随便小憩,也逃不过梦境的造访。这一觉睡得奇累无比,心绪起起落落,纷繁错杂,这些天在梦里经历的种种情绪动容,几乎比他过去所有日子加起来还多。
皇帝撑着头,闭着眼睛捏了捏鼻梁,脑海中还残留着刚才一睁眼时的景象,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骤然睁开眼睛,荀未怀里抱着一堆奏折,正站在书案前,似乎被他突然坐起身的动作微微愣了一下,一时手里动作也停了下来:“陛下醒了?”
他正在把捡起来的奏折放回书案上,谁知道才刚靠近殷长焕,那人就诈尸一般忽然醒了,不仅如此,还一副没睡醒的模样黑漆漆的眼睛一个劲盯着他看。
这里的没睡醒并不是指皇帝睡得一脸恍惚,脸上还有红印子的那种毁形象的样子,皇帝陛下即便是这种时候,眼神里也是清明而且专注的。
主要是荀未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一睡醒就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这件事,只好归结于皇帝没睡醒,脑子还没转过来。
“你怎么来了?”他开口道,看着荀未把奏折放上桌子,端起茶杯凑近了嘴边,不知想起了什么,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奏折,你看过了?”
荀未欲言又止,总觉得解释起来是个浩大的工程,干脆厚着脸皮行礼请罪:“陛下恕罪,臣无意偷察国事……”
殷长焕把茶杯放回去,那里面的茶已经冷了,他只皱了一下眉,也不知是为了这茶,还是荀未方才那话。
“无妨,”殷长焕道,“那东西捡它做什么,待会让人扔出去。”
荀未窥探了下皇帝的脸色,并没有什么不悦或是玩笑的神色。心里不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一时不知道要回些什么好,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任气氛又冷寂下来。
殷长焕没听到回应,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身子好了么?冒冒失失就出来了,找朕有事?”
他语气说不上严厉,只是荀未想起自己的来意,顿时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先前想好的说辞一个个争先恐后都从脑子里溜了个光,完全就是个“白茫茫的雪地真干净”的空白状态。
殷长焕看着他张了张口,目光往自己脸上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