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的一切宛如幻境。
这样好的晴天,明晃晃地倒影在沈梦面前那一口不知深浅的水塘里。深得泛黑的水注满了洼地,完全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岸边苇丛环护,又有圆叶白jing的蔓草匍地生长,一直蔓延到对岸的土堆上。
土堆里半包着一大块灵器的碎片,似乎原是某种鼎器,剩半的鼎口尤腾着稀薄的黑色煞气,鼎壁外露的些许纹饰,看一眼就叫人发晕。沈梦只瞥了一下,好像听见脑海里又传来了嗡的一声,转瞬即逝。
这些都不是最特别的。最让沈梦觉得惊奇的是,有个半大小孩正撑着手,高高地坐在那残破鼎沿之上,稚气未脱的脸上眉眼尚未长开,但已显极英俊之姿。与沈梦这种笑脸乖圆的白净书生型大为不同,那孩子眉目俊朗,又邪又烈,长大后若披甲跨马在熙攘长街上回首一顾,不知要成为多少佳人梦中萦思的英雄模样。
现在,那一双英气微露的黑眸,正无声望向沈梦。
残鼎的煞气熏得沈梦都有些窒息,这诡异情形之下,沈梦再天真,也不会觉得他是普通的凡人孩童了。仔细地瞧了又瞧,沈梦暗暗地握紧了灵剑,谨慎地开口道:“这是魔鼎的残片吧,你是修魔之人?”
这些年,天上仙魔两界修好,表面上平和相处,互不干涉。下界也跟着平息了修仙与修魔者间的派别纷争,起码一见面没有非要你死我活之说,只有特别凶残恶毒、有违天道之流,才会遭众怒讨伐,其余无论流派,不过是各修其道,各寻机缘罢了。因此沈梦虽有些紧张,却也不会贸然动手。
“你是来找这个的?”小孩不回答沈梦,自己说起话来,嗓音明明是稚嫩的,却听起来傲气十足。他从身旁圆叶蔓草的长藤上拂过,指尖拈起唯一的一朵薄瓣黑白相背的花儿展示给沈梦看。
阳瞑花!沈梦点头如捣:“正是找它。”他瞅瞅小孩,犹豫地道:“可否让与在下?若有什么条件……”沈梦往怀里一摸,自己只带了一些还真丹之类常见得很的丹药,远不到阳瞑花的价值,话便说不下去了,暗暗发愁起来。
“我不要那些没用的东西。”小孩却不屑地撇撇嘴,干脆道,“拿去吧!” 说着把花向他一抛。
沈梦赶忙接住花,挠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这么珍贵的阳瞑花。或者你想要什么,说来我看看?”
“不要不要,什么都不要,你快走,你在这里碍我事。”人小脾气还蛮大。
沈梦哦了一声,只好离开。临走前礼貌地问:“小道涵翠山端华派沈梦,这位道友,请教尊姓大名?”
“道友?”大概还没有见过修仙者对魔修这么好声好气过。小孩嗤笑一声,“你倒有点意思。那就记住吧,莫泽……”小孩似乎说了什么,傲然露出睥睨一切的眼神。
问完姓名,转身走了两步,沈梦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郑重道:“你放心,我不会将这里的情况说出去。”
莫说阳暝花,仅那魔器残片也是会有许多人觊觎的。为了给这个看起来天赋不俗、又难得没什么恶意的孩子多一点安宁修炼的时间,沈梦决定不向任何人吐露在这里的所见。
小孩却一样端着冷傲的脸,闻言也没有说什么,只满不在乎地晃了晃白生生的脚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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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暝花百年一开,此次能正好寻得一朵,已经是无上的机缘了。沈梦在回去的路上想着,这朵让温华去献上就好,自己散漫惯了,也不拘非要做掌门弟子,反正就算没选上,也可以继续修仙的。
他下了决心,向着涵翠山疾飞而去,御剑穿云,扑忽的云雾霎时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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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蒙散去,一晃却见到了温华高兴万分的脸。他兴奋地握住沈梦的双臂,满腔激动地道:“沈梦,掌门挑的这一批入室弟子里真的有我!多亏了你给我的阳瞑花了!”
看到温华高兴得眼眸明亮的样子,沈梦不由也乐呵呵地笑了。温华与他对着笑了半天,忽然想起沈梦却是没选上的,顿时有点愧疚,但复又牵起沈梦的双手,欣然又郑重地道:“沈梦,你放心,今后不管有什么好的,有我一份,就有你一份,我们同修长生。”
温华的眼神如此真挚,像只为他一人闪耀,沈梦看着看着,不由笑得一脸甜美,心里正如春日的湖泊,满是温暖的水波在荡漾。
沈梦飘飘然地觉得,眼前的一切是这样好,又好像知道,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会同样地很好很好。他认认真真看得太久,眼前有点迷糊,发散的目光里,温华的脸好像成熟了些,依旧眼神温柔,嘴角含笑,但眨眼间又慢慢地垂下了嘴角,眼神也黯淡下来,泪水盈睫,如雨蝶难飞,似有无尽的纠结和伤痛。
而同时,沈梦的心头,也涌上了一股难以压抑的伤心和痛苦,神魂随之前所未有地剧痛,痛到发不出声音。温华见此愈发哀伤,变成了满脸不忍再看的表情,竟咬唇撇过头,放开了原本拉住沈梦的手。沈梦刹那间像从涵翠双峰的万仞云头骤然跌坠,带着无尽的惊痛大叫一声:“温华!”蓦地坐起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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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