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为他牵过马来,他翻身上马,远远看见营地另一边侦查班里有一个很显眼的女人。那女人虽然混在男人堆里依然举止自若,甚至和男人们打打闹闹笑作一团,她身上浅蓝色的袍子孔雀翎毛一般闪耀着光芒。他不等那女人和他对上目光就回过头去,驱马出营地,身后的仪仗队依次跟随。帝王军旗在丛林中逐渐靠近,他紧握缰绳,面无表情地命令仪仗队列队。
马蹄声层层叠叠地沿着土地传来,与此同时异国境内的滚滚雷声也传到了山岭这边。皇帝骑白马走在最前面,他立即拔刀行礼。随后跟上来的就是骑在黑马背上的战神,她一袭家族礼服包裹,长发披散,此时也勒住战马拔刀致敬。皇帝点点头,示意无需繁文缛节,烈平疆便收起佩刀让战马让道,皇帝率领队伍通过的同时烈平疆和仪仗队调转马头跟随在皇帝和战神身后。风暴来了,狂风沿着山谷朝西境扫来,烈牙疆的长发如同破碎的乌黑镜面一样四向裂开。
在暴雨进入西境之前扎营总算是完成了,烈牙疆裹着风雨跑进烈平疆的营帐里。她脱去礼服,拧干头发上的雨水,然后从烈平疆床上找到乐正卜呼落下的小梳子给自己梳理头发。她一声不吭地坐在床边,像是全身心都扑在了梳头这件伟业上;烈平疆站在一边看着她,终于开口问道:“昨天晚上为什么逃开?”
烈牙疆简洁而没有一丝犹豫地答道:“你不也一样。”然后她随手把梳子扔到地上,站起来,从烈平疆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做工非常Jing美的外衣。她展开这件衣服,细细欣赏绸缎面上Jing工刺绣的半开尾屏白孔雀,然后穿上,脱下,扔在地上。烈平疆说:“牙牙……”
“你也知道的,我们在这方面不太一样。我是消耗着他的生命也不会有丝毫吝惜的冷漠的人,而你是为了一个眼神就可以全身心扑上去的人。所以我们才能做同胞。”牙牙不看他,像是对着空气做解说一般耐心地解释道。
“我只是不想后悔而已。你不也是一样吗?”
“我为他制造了一个梦,当然要负责给他结局。”
“别说了。那不是梦。还是说,你想让我比他还悲惨?”
“既然你会后悔,那就别选择我。我把悲痛给你,然后你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离开我去抓住你的幸运了。”
“那你呢?你不会后悔吗?当你手上握着他的生命索取鲜血的时候,难道不会感到痛苦吗?”
“我现在就很痛苦。我一直都很痛苦,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甚至连脱离他们之网络的办法也没有。可是我遇到贯一师父之后,学会了捕虎道,知道了无限空间中刀路的方向是无法穷尽的,才会想,或许真的有那么一条路可以让我彻底脱离这个密网。”
“你会感到痛苦,就是因为你并非冷漠无情……”“那是因为有你在。”
烈平疆愣住了,看向她的眼眸。烈牙疆摇摇头,像是要摆脱这个话题的干扰,说道:“你想知道有关捕虎道的事情,对吗?”
烈平疆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在烈牙疆面前捕虎道都是浮云虚烟,几步上前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问:“为什么?什么叫因为有我在?”她不回答,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就像这样就可以了。像这样,我就不会冷漠无情,对你以外的人也不会冷漠无情,对姜贺敷也不会。像这样和你紧紧靠在一起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
烈平疆下意识拼命地闭上眼睛,咬着牙告诉她:“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恰恰相反。在你身边所有事物都没有色彩,姬莉叶就像凋谢的白水仙,乐正卜呼只是腐败的孔雀尾翎。离开你之后,她们的美丽让我惊诧不已……你让我变得冷漠,自己却懂得了热情的温度,这样实在是太不公平。我何必再和你同行呢?”
烈牙疆像是轻轻啜泣了一声,稍微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再说话。营帐外面的风雨暴烈地摇晃着山林,天地像是忍受不住这种暴力而发出了撕裂般的怒吼。乌云密布风雨如晦,任何行动都是徒劳,烈牙疆和烈平疆倚靠在一起,像是在等待什么。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声没有减弱,外面的光线却愈加暗淡;烈牙疆解衣宽袍,烈平疆看着她发呆。但是,能够像小时候一样睡在一起就是最大的恩惠;因为床铺狭窄,两人紧紧靠在一起,肌肤相亲带来的满足感是任何感情都无法做到的。这就是完整吗?烈牙疆比对着自己前后不同的心境想。不过,对于她来说,终身的冷漠和疏离比不完整更可怕,而且,这个悲惨的结局已经触手可及。
与此同时,烈平疆不禁想起了家神在孔雀河畔附在他耳边嘶嘶道出的密语:“真是薄情男子啊,宗主,年纪轻轻就这样凉薄,将来晚年该如何凄冷……”每每想到这句话,他心中就闪过阵痛。不仅仅是他的薄情,而且是烈牙疆的薄情。他们都是薄情之人,为了荣誉和咬文嚼字的信任争斗的头破血流。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早就注定的。天下容不下两只猛兽。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了断。孰优孰劣,必须分出来,然后,他们才能各得其所。如果囿于感情而迟迟不肯动真格的话,那就让这种悬而不决的模糊状态持续吧,代价就是薄情和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