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他今日奇怪,不抵触她的抚摸,却还命她走。
她试探着,试探着将手掌抚上他肩头,轻轻靠上去,“我不再逼你,只静静等你。你也不要急不要气,更要爱惜身体。若是有一日烦我恼我,不必你多说,我自会离开。”
你看这Yin摩罗鬼,多坏多狡。把纯善死板的小和尚撩拨到初初心动,再弃他一秋不理,教他好想。回来了明知他是有心,还要讲“我自会离开”这种无情话,真真气死个人。
她拂下手,缓缓出了房门,带进一阵寒风,吹的人有些清醒。竺寒不必,他本来就清醒至极。
可惜阿Yin没有顺着小和尚目光看,她也从未注意过那架子上摆着的各个物件。自然不知,中元夜鬼怪纹样的杯盏,被他妥善安放,日日擦拭,从未落过一丝一毫的灰尘。而刚刚,他望向的就是那杯盏,目光如炬,眼神中复杂汹涌。
阿Yin施主离开了般若寺下山,成善立在正殿门口满目空空地向天上看,只觉得,刚刚放晴的天,又要乌云将至了。
太阳落山之时,余晖打在殿门外的大片空地和香炉上,而殿中一缕光都没有,好是Yin冷,小沙弥点亮了蜡烛,陆续退下。
住持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等待他动了凡心的爱徒,前来说一个他不愿听的心头之惑。也许他想到了解法作出决定,又或是他未想到但不得不如是解,终归都不会是成善想要听到的答案。那一瞬间,太阳逐渐消失于地平线,人眼再捕捉不到金色光圈,满脸皱纹有些弓腰的老僧,愈加显得衰老。手中禅杖不止是禅杖,又像是一支拐杖,他也不再是般若寺住持,仅仅不过个寻常老者。
他在等那个钦定的继承之人,同他道别,决定离寺背佛。他什么都看破,只是不说破,是地地道道修行过大半生的苦僧。
又是一声撞钟,平稳着的脚步靠近,竺寒到了。
“师父。”
成善递过点好的香,“给佛祖敬香。”
“是,师父。”他接过,虔诚着叩拜,再把香插到烛台正中。
师徒二人一起望向佛祖,成善法师沧然开口:“你的惑,可解开了?虽来找我,可我看不过是似解非解,你自己也不得知。”
竺寒道:“师父知我,着实是似解非解。”
“解法如何?说与我听。”
诚然心中已有决断,说出口仍旧需要巨大勇气。他转身,跪下,这次拜的不是佛,是住持,是养他育他的师父。
地面很凉,很凉,却让他愈加清明,知道自己即将要说的是妄言,更加明了妄言面临的后果。
他说:“观澄决定——归俗。”
起风了,刚扫到边处的雪,被吹飞起来,带着凉意席卷进大殿。至此可定,一朝出山门,万古心不回。他下山三次,次次同阿Yin有关,仿佛逃不开的圈套终于收网。竺寒的心,被她扯着堕入滚滚红尘,满身俗气,戒破了,心动了,彻夜不眠的反思后决定:放弃纠结与抵抗,安然做俗人。
“观澄,你年纪尚轻,因而不懂得这只是一段违缘。苦海无边,违缘便不会断,经历过几次,便知其中深浅。修习佛法,成大智慧,却是功德造化。我待你如师如父,你怎忍这般伤我心?”
他声音有些闷,带着哽咽,“师父,徒儿罪孽深重,无法根除。且我犯妒,贪情,将堕畜生道,无颜继续修行。佛祖已然弃我,再不开示、苛责于我,而我自知,我亦度不了众生,更担不起般若寺传承密宗之重任……”
成善满脸严肃,冷声回答:“佛陀涅盘时有云,佛法终将兴于震旦。你有佛缘,有慧根,我捡你之时襁褓旁就放着株千瓣莲。师父不忍你如此堕落,今日时辰已晚,回去再做思量,歇下罢。”
眼见着他持杖要走,竺寒跪着向前几步,扯住了成善衣尾。成善回头,见着他最寄予厚望的小徒弟红着眼睛,像极了林子里的野兔。
恳求道:“师父,您曾说,修佛之人要经历三个阶段。我尚处其一,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我也一直为得大成而潜心钻研,可惜现下我听不到其二了。因只觉得,无论睁眼闭眼,见山是她,见水是她……师父,您指点于我,我该如何修下去?不是佛不要我,是我背佛,心胸被小情小爱占据,总归是要堕入红尘,受苦受难。”
“我不怕为她所抛所弃,许是多年以后我顿悟于俗世,又要再度受戒出家,从头修起。但我无怨,无悔……”
成善气急,开口打断:“孽徒!孽徒!”
般若寺成善法师的关门弟子他不愿做,传密宗佛法于震旦大兴他不做,非要作最普通不过的泱泱俗世芸芸众人,任谁听了不会气极?
他被关起来了。
仿佛成善正在救赎迷途弟子,要把他关在寺中不得出,最好能忏悔得悟,及时知返。
寮房门外落了锁,有师兄看守,还要在隔着窗小声规劝,竺寒通通不理。好像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少年心性,为寻常情爱破戒,一心还俗享人间俗乐。
无人知晓他在佛前跪过多久,又多少个夜不能寐,才下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