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害,借力打力的招数,这是紫禁城宫斗手册的基本技能。
看到顾氏兄弟的满头大汗,我直接吩咐戴荃拿诊疗箱出门,小玉子却还在为皇帝前几日对我的冷落解释原因,我叫了乐家药房伙计牵马,回头不耐烦地对小玉子严肃问道:“行了,大总管,您就直说什么病症,安莎是个大夫,你这么火急火燎地亲自来请人,多半是宫里有什么紧急病人,这会子救人要紧,没空说那些场面话。”
“先生要体谅皇上,这次敏妃娘娘闯的祸,恐怕连皇上也无法回护,这毕竟关系到皇家血脉,敏妃娘娘母家再要紧,这万一王贵人的孩子—————”
好吧,德妃还真是大手笔,拿王婉兮的孩子下了一赌注,皇帝有心跟蒙古继续联姻,但现在这皇帝心坎上的,倾国倾城的江南美人若没了孩子,估计这和亲的计划再怎么也得消停几年,这就是德妃的目的,一个母亲为了将女儿留在身边的稚拙的损招。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马上问怎么回事?顾问行口齿伶俐,当然把事情简要说了,大概经过几乎一句带过,但我能猜到德妃在中间说了什么架桥拨火的风凉话,更晓得永和宫主位根本不会亲自动手,王婉兮就住她旁边,只要找个借口让任何一个嫔妃把敏妃拉进永和宫,这计划就成功了一半,接下来,不过就是老一套,不过是使绊子下药老一套,反正要造成敏妃失手,让王贵人早产,这就对了。
“宫里太医怎么说?刘声芳应该对妇产科很拿手啊,催产药吃了吗?”
我心里明白,若不是十分危急,太医院不会让皇帝派人来叫我,这夜半时分,宫里大门都下了钥,皇帝还要专门发特旨,才能让顾问行出来传人。
这一道特旨发出,那动静就大了,这前朝后宫估计今夜都别睡觉了。
顾问行脸色有些发白,这倒是少见,他嘴唇有些哆嗦,道:“敏妃娘娘已经进了慎刑司,皇上动了大怒,王贵人当场就见了红,情况十分不好,宫里老嬷嬷说情况危急,有些当年孝诚仁皇后和孝昭仁皇后难产时的迹象,皇上一听差点厥倒,刘声芳院使为了稳妥,这才上表太后贵妃,说安先生是救过圣驾临危不惊的鬼手神医,京城达官贵人都传言先生擅长妇科,皇上这才叫奴才来请您。”
我心里明知刘声芳这是拉垫背的来了,但事情既然涉及敏妃,没办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跳了。
虽然不怕背黑锅,但听说首领进了慎刑司,我还是悄悄调转脖子上挂的沙漏,把祭司大人叫出来,让他克服萨满那些镇邪的东西,往慎刑司保护首领要紧。
我已经不是太医院供奉,所以也没穿官服,当时正好穿了狼兆从关外弄来的一套鄂罗斯贵族猩红色天鹅绒金丝马甲骑装,外面罩上了传教士的纯黑羊毛斗篷,鹿皮手套,山羊皮马靴,腰上佩着狼兆那把牛角刀,我没想到,就是这身装束和牛角刀,让我苦心隐瞒的事在皇帝面前露了底。
且不说后话,当我和顾问行风尘仆仆,一路通行无阻喘着大气赶到永和宫后院时,正巧听到接生嬷嬷慌乱中从王贵人屋子里跑出来叫喊说贵人晕过去了。
皇帝一听,方寸大乱,动了大怒,正少有地斥责太医院的人无能,同顺斋外面小院子里乌压压站了一地的人,皇帝正亲自掀帘子从德妃屋子里出来,可巧正面撞上了往里面去的我。
“陛下,陛下小心,外臣安莎见驾,陛下小心台阶,顾公公,快扶着陛下,陛下别着急,安莎这就去看看王贵人的胎。”
康熙盛怒中看清了我的脸,多日不见,我的脸色却比在紫禁城御前行走时显得春风明艳,皇帝有些惊诧,但马上回过神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对我推心置腹道:“安莎,你来了,你来了朕就安心了,无论如何,救活婉儿母子,只要母子平安,安莎,之前发生了什么,朕一概既往不咎,你继续官复原职,宫里的中西药房还交还给你负责,宫里的成药供奉朕也拨给惠仁堂,朕原本就亏欠了婉儿母子,安莎,这个时候,你是朕唯一可信赖的人了。”
皇帝破天荒表现得很感性,看来这江南美人在皇帝心里还真是分量不轻,皇帝也算中年人,在古代活到这个年纪还能生儿子也算不容易,王氏生得婀娜多姿柔情似水,这个时候当然比宫里其他嫔妃更得皇帝宠爱。
更重要的是,王氏肚子里这个,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若就这样一尸两命,胎死腹中,对即将到来的北境战事太不吉利了。
康熙对汉族嫔妃的宠幸,实际上也是拢络江南汉人仕宦的心。于公于私,皇帝这会子的动情动怒,我想都可以理解。
我偷眼看了一下德妃,她脸上云淡风轻,可护甲深深扎进衣襟下,我递过去一个搬石头砸脚的忿恨眼神,对皇帝屈膝道:“陛下放心,等安莎检查王贵人胎象后再制定治疗方案,请陛下稍安勿躁,等安莎的回复。”
我不像太医院老脉息说话那么圆滑,皇帝得到我明确回答后,终于冷静下来,宜妃荣妃也上来搀扶皇帝,让奴才搬了椅子摆了茶点放在同顺斋外小院坝里,让皇帝坐下,先喝口茶,慢慢等着我进去诊治后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