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位年少的颍川侯面上神情淡薄,心里多少有些打鼓,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打算,赔着笑小心翼翼道:“陛下的意思,侯爷可明白?”
她径直打马回府。不待走到厅中,寿春已快步上前来,抬手便是一记耳光,“侯爷嫌命长了?”
寿春近年来极少进宫,但宫中的消息却一向最是灵光,想必早已听闻今日之事。元翡敛目跪下,寿春咬牙切齿,“不过是一个眼皮子浅的毛头小子,皇帝都能忍得,你忍不得?生怕打不起来,还是怕打起来尸山血海轮不到你?多少人费尽心机促成的——”
外头一阵sao动,似乎有客上门。寿春怒道:“没眼色的东西,滚出去!”霍嬷嬷快步走来,低声道:“长乐王府的车,说是请侯爷去议事……”
听了这一句,寿春直起腰,从侍女手中接过茶来喝了一口。
连年战火烧灼,百姓如今最恨武夫。朝中人人皆知颍川侯在长乐王麾下效力,逞凶斗狠的是元翡,倒像是长乐王巴不得搅黄议和似的。陆侵在修罗血海里打滚了大半生,有没有剩下一丝哀悯的良心不得而知,但大约也恨人诟病长乐王穷兵黩武。
寿春突地冷笑了一声,“来得倒快。那边更难交代,侯爷好自为之。”
元翡道:“儿臣明白了。”起身掸了衣袍,行个礼便走。
朱乘打了车帘,她坐进车中,车帘翻卷着落下,遮了外头的喧闹灯火,脸上这才隐约痛了起来。
第一次挨寿春的巴掌是四岁的时候,她记事早,虽然记不清事由,却记得是在宫中,她惹了寿春生气,寿春当时并不发作,出了殿门,反手便掌掴下来。她那时愣呆呆的,吓得忘了哭,元翡比她稳重些,见寿春还在气头上,忙替她挡了,回府后又拉她到后厨去找煮熟的热鸡蛋,剥了皮在脸上滚着消肿,叮嘱她:“一会儿就不疼了,别告诉爹爹。”
寿春和元霁感情淡薄,时有争执,他们生怕父母再吵起来,又是一场麻烦。但寿春对孩子怎样,元霁最清楚。过了一阵,他终于得偿所愿带兵启程去塞北,见寿春不在府中,索性也不商议,顺手把两个小孩抱在马上,带他们一起走了。
双生子心有灵犀,她见元翡冲她挤挤眼睛,便知道哥哥跟她一样开心。
再见寿春时,已过了十三年。母亲仍旧威严肆意,但她早已不像年幼时那样害怕,或许是因为早已受过了更疼的打,也或许是因为如今没有哥哥来替她揉散脸上的淤青,怕也无用。
已是黄昏时分,天色Yin沉沉,残阳也是铁青颜色,蒙雾远山,似要落雨。
朱乘听元翡敲了敲照壁,便停下车来。街边小店亮着灯火,元翡下车去了一刻,回来时手中捏了一只熟鸡蛋。朱乘有些不屑,一路赶车到王府侧门,“下车。”
陆侵在书房里谈事情,元翡便在廊下跪了。待到天色黑透,陆侵方才送客,人人皆知长乐王的威严,颍川侯跪在廊下,只作不见,各自行礼离开,吴其江忧心忡忡地看她一眼,却也只好撑起笑容去送客。
陆侵抱着狗踱出来,一眼瞥见元翡脸上掌印,张口便笑,“还是救驾迟了?”
陆侵不在意今日之事是如何驳了皇帝的面子。皇帝少年登基,早年间还有辅政大臣扶持,后来皇后外戚干政,辅政大臣一支支被斩杀殆尽,如今玉玺不过是块悬空的石头,而纪党中最不缺咬文嚼字的跳梁小丑,今日元翡这一番折腾,来日长乐王又要挨一筐子骂,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王府素来最重民望。
陆侵驭下甚严,待元翡虽然不坏,但终究是下属,宠也宠得有限。宫情今日纵容元翡做错事,有些心虚,粗声道:“别说风凉话了,侯爷打也挨了跪也跪了,赶紧训完去吃饭。”
陆侵“唔”了一声,目光在她控制不住发抖的右手手指上刮了一刀,“听见了?赶紧认错去吃饭。”
元翡垂眼盯着青砖地,“我行事冲动,给四哥添麻烦了。”
陆侵居高临下地等了半日,没等到下文,“没了?”
元翡脸色有些苍白,终究没再说什么。陆侵缓缓蹲下去,平视着她,冷声道:“你的仇是仇,天下人的命不是命?辽人想打,你便送上门去?”
仿佛他口中吐出的这点良心很滑稽似的,她闻言竟然扯了一下唇角,眼瞳中是惯见的冷淡神色,“四哥也知道辽人想打,何苦费心姑息养jian。”
陆侵头一次发现这人也是棵牙尖嘴利的好苗子,平时低眉顺眼,头一次认真顶嘴便将人气得头晕。他觉得自己像东郭先生,养了一头狼崽子,没心没肝不知寒暑春秋。他抱起狗来起身便走。
宫情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说话也牛头不对马嘴,陆侵索性叫人找酒出来,又叫了雀枝阁的姑娘来唱曲。待到月上中天,才发觉外头下起了雨,宫情早被他喝趴下了,伏在桌上胡言乱语。
他叫人把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头子拖回房去,自往榻上一倒,觉得风冷雨凉,便也不怕外头传长乐王唐突美人,搂了酥胸半露的姑娘当暖手的炉子,闷头便睡,不多一会,又被吃酒回来的常僧玉叫醒,“王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