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农活的拳头打在我身上很疼,我刚接受过手术的下体传来一阵一阵撕裂般的阵痛,但我都可以忍,现在这些疼痛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她大哭着,我一次次被她打得东倒西歪,但每一次我都忍着身体的剧痛重新挺起身子。
我在认错。
我在还债。
我在赎罪。
说到底我还是自私的,我渴求一个原谅来让自己心安。
我闭上双眼,感觉怪物在我身体里变成了一缕黑色的烟。
我明白了我曾经做过什么事,多么过分,我只不过是在把自己的痛苦凌驾于别人的痛苦之上,然后把它转化成一种扭曲地快感,来麻痹自己的内心。
它消失了,怪物变成一缕黑色的烟,消失在了我心里的远方。
不,或者说,是我吞噬了它。最后是我站在了他面前。是我凌驾于它之上。
我曾做了错的事,我无法回到过去对每一个人说对不起,但我希望至少我可以向他们低下头,他们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绝不会还手。
女人打了我几十下之后就开始掩面大哭,她的脸布满裂痕和皱纹,泪水从那些伤疤一样的沟壑里流淌下来,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这位母亲的脸,儿子的下半身严重撕裂已经耗干了她的精神养分,她的脸就像板结的土地,丑陋极了,但或许这才是母亲本来的样子,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孩子。
我愣了一秒钟。在这一秒钟的时间里,我在想,如果我的母亲还活着的话,她也会这样为我哭泣吗?或许当年我的想法是错误的吗?在我在肥皂厂的车间挨打的时候,其实母亲也顶着被父亲打花的一张丑陋的脸,正在一条条胡同里,歇斯底里地喊着我的名字吗?
母亲……会不会……其实并不是我当年所认为的那样的人呢?
我的视线停留在那这位母亲的脸上,她的脸渐渐与我印象中妈妈的脸融为一体。或许当年,妈妈也是这样为我哭泣的吧……我没能在她最痛苦的时候赶回去,没能和她一起面对,而是抛下她,独自一人逃避。
躺在病床上的学弟也开始小声啜泣,我站起身,低着头把一张支票交给那位父亲。
我说不出更多道歉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我想让他明白,我是在真诚地悔过,我想要弥补。
那位父亲接过了支票,搀扶着那个沧桑的女人,轻声对我说了句“出去吧”。
……
“又要恢复很久了。”车上,哥抱着我,心疼地说。
“不要紧,”我如释重负,把额头贴紧他的眉心,对他笑,“我现在的心情很好的,真的,哥。”
哥的眼神里有些不忍和心疼:“小文……”
之后我又打听到了学长直隶乡下的地址,托人把钱带给了他,希望他能再来京城读书,如果他愿意,我会支付他上学时期的所有费用。我知道他一定恨透我了,我不求他能原谅我,只求他能好好生活,重新捡起他本该光明的未来,这样也能弥补我内心的歉疚。
“哈……”
我站在一条胡同的尽头,拿着手中的最后一张支票,刺骨的寒风把我手中用来赎罪的判词吹得哗哗作响,我听着那声音,忽然如释重负。
那天,哥陪着我走完了所有的胡同,走完了每一个我该赎罪的地方。连着走了很长时间的路,我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但我到最后一条胡同都坚持走着,出了最后一个门,我终于体力不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面色发白,倒在了季载仁的怀里。
老哥抱起我,我拧着一张看似苦涩的脸对他笑,但这一次,我是发自内心地笑。我告诉老哥,如果他们中有人肯原谅我,那再好不过,如果不能原谅我也没关系,也许他们觉得我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我只是真诚地希望能抹平一些我为他们带去的伤害。我不求理解,只求尽我所能做到最大限度的弥补。
……
最近战争的阴霾笼罩着整个京城,哥总说我们该走了。
其实我不太愿意出国的,不是因为我那蹩脚的外语,而是我怕自己会再次忘掉关于这里的记忆。夜晚,我和哥一起躺在床上,哥却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说不会的。他说丹麦的人很少,夜很长,他会陪着我在烤炉边取暖,陪我一起看星星,给我讲一整夜的故事。
走之前我和哥一起,再次回到了二指廊的胡同,这里跟从前并没有什么外观上的区别,破旧,阴暗,逼仄。
但是胡同里似乎有个孩子拿上糖葫芦以后转身疾奔的影子,有个裹小脚的老太太提着几颗白菜正缓慢地往胡同深处走去,孩子赶上老人,抓住老人的手吸着鼻涕舔那根珍贵的糖葫芦。
冬风凛冽。一道夕阳被胡同裂了几块砖的缝隙切割成碎片,洒落到他们身上。
可是我却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不知道从前的二指廊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
“哥,”我转过头去,抬头看了季载仁一眼,他正对我温柔地笑着,“等……什么时候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