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方便蹲下,只好站在原地听他讲话。
忽然,滔滔不绝的少年停下来了,尾音带着不解和委屈,“你似乎不太高兴,我打扰到你了吗?”
丹恒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表现太过于冷漠了,他不是故意的,只是不清楚应该如何对待穹,在他生长的环境下,从来没人教过他遇到不是信徒的人应该怎么做。
他局促地摇摇头,介于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笨拙地摆手,再指了指喉咙。穹的神色立刻愧疚起来,他连连道歉,修女表示不介意后才翻开了下一本书,那是本东方古国的游记。
“这里我去过不少地方呢,你要不要听?”
丹恒面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好奇起来了,穹把书本一合,声音都高了几分。
他给修女讲起了古国,讲迷离满眼的江南,粼粼水面上跳出鱼群溅起的水花,撑船船夫那悠扬歌声;讲冰雪映光的关中,连绵银山内傲骨寒梅绽放的旖旎,冬猎猎人那嘹亮吆喝;讲大漠孤烟的漠北,昏黄落日后飞驰骏马惊动的秃鹫,明艳胡女那肆意大笑。
“我们上一站就是那里,真是段好长的旅途。”
“看你的长相,应该也是东方人。”
丹恒摇摇头,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当他有了记忆时就在这间教堂里了,作为最年轻,最完美的枢机主教所领养的孩子。
主教不仅有着俊美外表,还有高贵的道德和慈爱,他在众人眼里是天使的化身,所以星期日收养他并带在身边细心教导,在其他人眼中,这撞大运的哑巴小修女是过着再好不过的生活。
待树下影子从一头挪到另一头时,穹才停下了话头咽了口唾沫,他说了太多,嗓子干的冒烟,他看了眼还在聚精会神听的丹恒,就把几本书塞进丹恒怀里。
他拍拍裤子上的灰,丹恒看着少年灵活地爬上树,从围墙那边翻了出去,留下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他没太懂其中的含义,不过却很乐意下次再遇到对方。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晚上,丹恒在规定时间内等待星期日,本以为今天的事也会换来一顿惩罚,他和穹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可素来准时的父亲并没有来。
少年按时祷告,洗漱,睡觉,在轻飘飘的梦里,他游历过了穹今日所说的所有地方,看到了江南的春水,关中的寒梅,漠北的落日,所有的景色都围绕着他,它们耀眼且热闹,它们温暖且寂静。
丹恒突然很想化成一缕风。
04
父亲最近十分忙碌。
枢机主教的日常管理工作也不算少,只是平时除了大型节日,父亲都会隔几天抽空来看看他,单独给他赐福,但这半个月内,丹恒一次也没见到过星期日。
他又和穹见了几面,越听少年讲他的趣事,他越想踏出这一方小小教堂去亲眼见证。
“你最近是不是会笑了?”
他呆呆地眨眼,感觉这个词语和他不太沾边,穹的手指抵在自己的脸,推出一个滑稽的弧度。
“就这样,我看到你笑了。”
丹恒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拿他打趣,他也不恼,学着穹的表情勾了下唇角。
立刻换来对方大呼小叫地再来一次。
深夜的地下室里,墙壁前巨大的银色十字架上束缚着可怜的祭品,从凸起的肩胛骨伸展开来的手臂犹如扯断的羽翅被捆在十字架的两边,昏黄烛光将他浸泡进黏稠的琥珀色里,玉白的颈低垂着,长发垂下遮掩住赤裸上半身,下半身还好端端地套着修女的黑袍,腰间黑白分明的线将他从视觉上分割成两半,显得淫靡又圣洁。
丹恒在被捆上十字架时本能地呼喊了声父亲,带着讨好的意味,素来寡淡没什么表情的脸浮起惊惶的神色,却不知道如今的他似一尊受难中的圣子像,质地硬脆,徒有让人摔碎的欲望。
“真让我失望啊。”
星期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很温和的姿态,丹恒很清楚的知道父亲十分生气,不由得连呼吸都放的又轻又缓。
星期日和他的额头相触,羽翅轻柔地拍打在脖颈,刮出凉意和微麻的痒,冰冷的金瞳里重紫沉沉,无声地将所有光都吞没进去,丹恒脊背发凉,他挣扎地把目光移开,却被扯住头发强行拽了回来。
“我教过你,交谈时不可以躲闪。”
“……”
“道歉也忘记了?”
枢机主教缓慢地捧起养子的脸,印在眉心的唇瓣软且凉,游弋的吻如同一条蛇,让丹恒觉得他随时会被毫无防备地一口吞下,舌尖碰到颤抖不已的灰蓝眼球,轻轻一勾,泪水就控制不住的滚落下来。
“抱歉……父亲……”
“我的孩子,该拿你怎么办呢?”
豢养的宠物在主人仁慈打开笼锁时竟然跳了出去,明明是他的所有物,却对其他人露出了掌控者都没见过的笑容。
是他松懈了,还是得好好的教育这只雀儿,让它知道只有躲在笼子里,藏在自己的关爱下才会是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