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靠近了一些,伸手抚过她的头发:“妈妈,不要让失去的悲伤遮住了你的眼睛。你爱我,也爱田臻,我们在你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真的有机会,我能重新活一次,但条件是要拿小臻交换,你会愿意吗?你不会的。你只是贪心,你要田臻,也要田然。你不可能都有的,因为我已经死了。我不能,也不想再在田臻身上活一次。妈妈,不要舍不得,也不要再追逐不存在的虚幻,你的时间停得太久,田臻等得太久,现在是时候你们一起往前走了。”
她怔愣地忘记了抽泣。
“所以,快点醒来吧,妈妈。醒过来,好好地活下去。我会在另一个世界,一直记挂着你们,想念着你们。”
“然然。”
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眨掉了含在眼里的一滴泪,让它顺着眼角流进自己的酒窝,笑着挥手道:“回去吧,妈妈。”
…………
田臻轻轻地拧开门,房间里开着一盏小夜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只能大致看清躺在床上的人的轮廓。
他们回来时压着应川去医院,处理了手上的伤。应川不愿意住院,他难得任性,田臻本来就心疼得不行,他说不想住院,当然由着他了。反正不住院无非就是把所有在家休养的注意事项都记下来,再隔三差五地去医院换药嘛。主治医生被田臻紧张兮兮地堵着,问这问那,打趣道这么怕忘你干脆抄下来得了。不料田臻一拍脑袋还真去借了纸笔,端端正正地往医生面前一坐,那您再说一遍,都哪些注意事项来着?
大概是因为吃了药,回家的路上应川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怕会碰到他受伤那只手,田臻调动了所有力气给他弄成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自己腿上。
把应川送到房间后田臻想下楼去找点吃的,由于他爸不让报警,陈叔和家里的其他人都只能在家待着干着急,现在他们安全地回来了,田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厨房里灯火通明的搞不好已经准备出满汉全席来了。
可是一出房间,却跟爸爸撞了个正着。
“去哪儿?”
“下楼去找点吃的。”
最初相见时的喜悦逐渐退却一些,两个人讲话还是有点淡淡的尴尬。
田臻搓了搓自己的袖子,往楼梯那儿走:“你要吃吗?我多拿一点。”
“等一下……”
这样兵荒马乱的一个晚上,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然后躺进被窝,滚到应川的怀里,睡他个昏天黑地,一切都得明天再说。
可是田臻窝在被子里,听着应川的呼吸,脑子里却总回想起爸爸刚才跟他说的话,怎么也睡不着。
在翻来覆去了起码七八个回合后,他叹口气,不想吵醒应川,小心地掀开了被子。
“怎么了?”应川还是醒了,半睁着眼睛去摸他的手。
“没事,有点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
说着应川就马上要起来,田臻赶紧压在他身上亲了亲:“……我就是想去看看我妈,你先睡吧,好不好?”
“好。”
田臻看着他又好好躺平了,笑着摸了摸他的眉毛,满意道:“真乖。那我去了。”
他刚要从床上起来,上一秒被他夸了真乖的人又拉住了他。
“再亲我一下。”
田臻盯着那轮廓看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了一样,悄悄地走近过去。
妈妈就那样安静,平和地躺在床上。
最近一次这样仔细地看着她的脸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田臻望着她,有些走神。
忽然的,有眼泪从妈妈的眼角流下来,田臻没有多想的用手指轻轻抹去她的眼泪,可是像怎么也抹不完一样,眼角始终擦不干。
是不是做了噩梦呢?是什么样的噩梦呢?
田臻握住她的手,犹豫片刻,把它翻了过去。
一条又长又深的疤,横在她细白如瓷的手腕上。
小臻,我想跟你,郑重地道歉。
就像你在爷爷病床前说过的那样,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尽到过我应尽的责任。是我太懦弱了,只会一味地逃避,才把我们这个家弄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你和爷爷,怎么怨我恨我,都是应当的。
但是小臻,我请求你,不要恨妈妈。
田然去世的事,有时候她能想起来,有时候她想不起来。想起来的时候她白天让你学田然说话,走路,拉琴,晚上等你睡了,她又会情绪崩溃,跪在你床边一遍遍地和你说对不起,我怎么劝她她都不肯走开。后来有一天晚上我醒来,发现她不在房间里,我找遍了整个家,最后是在你们房间隔壁的浴室找到她的。
我抱着她去医院的时候感觉她撑不下去了,如果她继续待在这里,余生的每一天或许都会像活在地狱里一样。而我也撑不下去了,我不知道要怎么挽救她,挽救你,挽救我们这个家。我只能消极地应对,把你送到爷爷这里,然后带着她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