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先生看起来对我的问题并不是十分吃惊,倒不如说他的反应来看,早已预料到了。这并不奇怪,大家——包括我在内,都对于l先生的调教手法与理念相当的好奇,并且想要从中学上一学,好应用到自家的狗的身上。
他对调教狗十分有一套。
我用食指敲敲桌子,示意侍者给我倒酒。
当我看见l先生挑起一边眉毛,我才回过神来,掩饰尴尬轻咳几声,喝了一口酒,继续刚才的话题:“也许您觉得我有些可耻,窃贼……”我说,可我没说完,就看见了l先生两只深邃迷人的眼睛眯成了一对弯弯的月牙。他轻轻地笑了两声,声音是如此的低沉,有磁性:“不会,我从不这样对一个不认识的人做出这样仓促的判断。”
我继续说道:“我知道——我是说在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您是调教狗的强手。”我喝了口酒润润嗓子,压了压我的紧张,又说:“经过您的手调教出来的狗,无一例外那么的优秀,如此听话,您让它怎么做它从来不敢违抗。”
我在吧台前找了了空位子坐下,要了一杯威士忌,等杯子里的冰化了一些,我才喝下一口,然后随意往一旁瞥去的目光果真叫我碰见了一位大师。
我谢过侍者,调整了坐姿,更面向l先生一些。我忍不住仔细的观察他的容貌:两撇小小的弯曲带钩的八字胡,薄唇,眼睛十分深邃冷漠,眼角有了代表岁月痕迹的鱼尾纹——更增添了成熟的味道。身材高大,健壮,一身黑色的西装被他的身体撑起来,几乎没有空隙,简直就是完美合身。
也让我觉得他确实是十分的冷漠,冷酷。甚至是残忍——对我这样一位狗主人来说听起来都如此残忍,更遑论那些可怜的小家伙们呢。
我养了三只狗,它们实在是太调气了,经常让我感到头疼。
“首先,”l先生开口了,声音还是如此的迷人,像他的眼睛一样深邃,散发着老式皮革和陈酒的香味,我本来以为他并不会回答我,毕竟他看起来如此的不平易近人。但他回答了我愚蠢的问题,并且十分缓慢,认真:“你得把狗,只当作狗。”
“如果不是
俱乐部开设一家私人性质的酒馆,只对登记在册的狗主人们开放,也基本只有狗主人们才知道这里。我常常来这儿喝酒,与那些偶然碰面的,圈子里闻名的调教狗狗的国手,大牛们谈谈。聊聊。交流一下饲养狗的经验。
“在您的面前,狗好像不是狗了。我是说它们没了那种野性,那股子偶尔翻腾的让人头疼的调皮,它们好像被驯养的羔羊一样听话。”
“是这样的,我是想向您讨教一个方法。”我说:“如何把狗调教得像您调教的那么听话乖巧。”
我另外叫了一杯酒,推到了l先生的面前。他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稍微侧了侧头,抬起一边的眉毛,眼珠子上下打量了我,随后接过那杯酒喝了一口。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喝一口酒。
不过l先生也是——用圈子里大部分人的话来说——我也这么认为——十足的怪人。他只养一只狗,只会养一只狗,将全身心投入在把一只狗调教成他专属的狗。这或许听起来并不古怪,总是有主人如此专心的,但l先生,并不喜欢他调教的狗。他对自己的狗没有任何的占有欲!主人对宠物的占有欲,一丁点也没有。
我简直被他笑起来时眯起的眼睛迷住了。
我有些忘神了,这样有味道的男人,让我有些羡慕,也终于与他被如此多的狗当作梦中的主人这个令人嫉妒的事实和解。
“请继续说吧,我在听着。”他又对我笑了笑。
“不是宠物,宠物比狗高级,宠物这个词本身拥有感情。”
l先生,俱乐部里的人们是这么称呼他的。一个元老级别的人物,拥有俱乐部的股份,交流酒吧也是在他的提议下建立起来的。
“我十分的佩服您,敬佩您。”
于是我开始和他攀谈起来。
一只狗的血统纯正与否,高贵与否,在他们的眼里,狗就是狗,没有什么身份的高低区分于三六九等,每一只可爱的狗都是平等的,享有同样的权利,不会因为是乡间不知名的两只野狗村狗交配生出的土狗,和有血统证书的高贵的狗,就把牛排骨分为肉与还剩下肉渣的骨头分别送给它们当零嘴。都是平等的。比人还平等,比狗的主人还平等。狗主人得看身份。
“更不是家人,伴侣,朋友。只是狗,只能是狗。”
“有些冒昧打扰您了,”我用这种恶心虚伪的语调和所谓高贵的用词对他说:“我认出来您是l先生。”
“你要做到把狗只当作狗。”
这时候l先生的脸终于有了变化,一个场面的礼貌微笑。
看看他的手指吧!动作如此优雅!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没有任何一点凌乱的发丝!
这个答案叫我感到吃惊。紧接着更加吃惊的话语从他那张漂亮的嘴巴里飘出来,在他极富有魅力的烟似的声音里流转,钻进我有些迟钝机械的耳朵和脑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