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北平发生了三一八惨案,关白马听说了这件事,叹了一口气:“如今的军阀,竟一代不如一代了,怎么能向学生开枪呢?如此一来,是得罪了全国的学界,永远无法成为正统。秋殊也是很生气吧?幸好她不在北平。”
秋亭雁笑了一笑:“她现在不很热衷这些事了,这一阵正在迷茫,不知今后的路要往哪里走,从前轰轰烈烈说女子解放,她毕业后当了教员,自己有了职业,倒算是有了一条路,只是看到世上的女人,许多终究仍是困在那里,‘女子解放’喊得响亮,其实出路很少,自从去年五卅惨案,满眼都是民族危亡,女子解放渐渐地少有人提了,连喊声都弱下去,她便更加难过。”
关白马点了点头:“她以后就会晓得了,时代和时代之间,并没有那样天差地隔,就好像你和我之间,其实也没有很大区别。”
秋亭雁眼望着他,虽然是有些不服,又有些感觉受到了贬低,不过仔细一想,关白马倒也不是完全瞎说。
戒烟
破败的房间之内,一个干枯到只剩骨架的男人躺在床席上,听着窗外两个人轻轻的说话:
“嫂子,你男人眼看是不行了,你这牢坑也快坐到头了,等他死了,你叫了我来将他抬走,不和你要丧葬的钱,现在有人正在打听这样人的骨头,要买来不知做什么,不管那些人是要干什么,反正开价不低,我已经和人家说好了,到那时我们五五分账,嫂子能拿这个数儿。”
究竟也不知他给出的是多少。
一个女人的声音幽袅地传来:“人还没死,你就惦记着他的骨头。”
那油滑的男声咯咯笑着:“嫂子真是个大仁大义的,到如今还守着他,若是旁人,早就走了,嫂子待他是仁至义尽,最后拿他的骨头换几个钱,也是应该,否则嫂子你自己看看,家中空空荡荡,这日子还怎么过?有这笔钱,嫂子也宽裕宽裕,看嫂子这衣服,都破了。”
“把你那手拿开,别动手动脚的。这事别再提了,他好歹是我男人,不能让他落得个死无全尸,我知道他是没几天了,他死了,我纵然操办不起,抓把土埋了也是我对他尽心了。”
男人嘻嘻地笑:“嫂子是个有情义的,到那天嫂子知会我一声,我去给大哥烧几串纸钱。”
“你可算了,打算等我走了,刨坟呢吧?”
男人嬉笑着,和她风言风语,女人却并不兜揽,向外赶他走。
孙长龄虽然气息迟缓,头脑昏昏的,然而这些话模模糊糊仍是入了耳,心中一阵悲凉,那男人乃是本地一个无赖,专门给赌博牵头的,自己当年不知怎么,居然和他搭在了一起。
陆萼梅和自己说过:“不要与崔小六常在一处,那不是个正经人,引得人倾家败业的。”
当时自己说的是:“我又不赌钱,只不过他说话有趣,听听他讲笑话罢了。”
自己确实是没赌钱,然而给崔小六勾引着开始吸鸦片。
起初以为不过是仿佛“小饮怡情”,吸了还能戒,哪知陷溺越来越深,如同沼泽没顶,根本拔不出来了,自己一身摧残也就罢了,还连累了妻子陆萼梅,为了自己吸鸦片,简直是倾家荡产,烟瘾上来的时候,不管不顾,然而偶尔清醒时,也痛恨自身,深深惭愧,本来好好的生活,为了吸鸦片这一桩事情,全败坏了。
此刻便是孙长龄的清醒时间,他一口一口地喘着气,想着自己已经是有今朝没明日,这几天愈发的不好,简直是有出气没进气,不如索性就此死了,也免得继续拖累陆萼梅,究竟自己就这么苟延残喘,到底没意思,身上着实难受,即使就此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陆萼梅此时已不知去做什么了,正是自己寻死的好时机,免得给她看到了,自然又要来劝。
孙长龄给鸦片毒害已深,以至于到了瘫痪的地步,他吃力地在那破旧的芦席上撑起身体,解下自己的腰带,用尽浑身的力气,向屋梁上一甩,腰带落了下来,又一甩,又落下来,孙长龄欲哭无泪,自己如今这个给鸦片糟蹋了的身子,竟然连死都为难。
孙长龄鼓起最后的力气,将那腰带向上方使劲一甩,这一次如有神助,那破布带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蜿蜒着竟然如同蛇头一般,勾住了木梁,然后向下溜去,两边长短正好相称,方便他打绳结。
孙长龄的心情,到这时便没有了悲壮,只是凄凉,他哽哽咽咽地打着绳结,心中暗道:“萼梅,来世再见了,我拖累你的日子不短了,你也该另觅生路,听说我这把骨头还能卖几个钱,你拿着那钱,另外扎挣去吧。其实早就该死,只是一直苦无决心,今日才死,也已经是迟了,只盼到了阴曹地府,因为我最后这一死,能将我的罪孽减轻一些。”
孙长龄凄凄凉凉,站在床上,两手抓着绳圈,将头慢慢地伸了进去,然后两腿一蹬,就从床上脱离了下来,那原本套在他腿上的裤子一下落到了脚踝,两脚离了床又不着地,眼看那腰带在他颈上勒紧了,马上就要断气,忽然只听轻轻的“啪”的一声,绳结松开,然后就是“咣当”一声响,孙长龄那一把骨头都跌落在地上,跌得他龇牙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