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歌这才欢天喜地笑一声,将自个儿那绣品铺展开摊膝头,低头姿态变扭地捻着针,凝过半晌忽然啧一声,自言自语低喃道:“我好像是把鹤绣得胖了些,啊,还忘了腿,怪不得瞧着像蚕了。”
南烟:“……”
苏梅:“噗!”
苏梅抑制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只坐不住,趴在墙上贴着,霍长歌又捡了枕头拍打她,南烟已手?脚麻利得与针穿上了线,笑看她们?打闹间,十?分?娴熟得便将白鹳一对高傲的眼睛绣了出来?。
苏梅余光瞥到,惊“咦”一声,忙探手?挡住霍长歌,赞叹南烟一句:“姐姐好巧的手?。”
霍长歌便也停下玩闹,探长了脖颈瞧过去。
南烟绣活算不得Jing巧,但针脚细密规整,速度又快,一看便是常做绣工的人。
“妹子谬赞了。”南烟闻言腼颜一笑,被夸赞还颇有些惭愧神色,老实道,“宫里日子清寂,闲暇也只得这些乐子打发时间。元皇后在世时,许多事原是不管的,宫女不当值时绣些花样?拿出宫外变卖,赚些银两乃是寻常,只后来?宫规越发森严便不允了。我这手?艺也是那时练出的,只比旁人绣得快些少许,其余得也上不得甚么台面。”
“宫里俸禄不够花用么?元皇后倒是仁善,原是这般得体恤。”下等宫婢一月一两银子,如南烟这般的,却是三两,已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用。只新朝初立那时,前朝留下的破败山河似个无底洞,到处需要拿银钱来?填补,财政紧缺之时,于宫婢身?上苛刻一二,倒也合连凤举那商人性子,遂霍长歌以此为由头,想与南烟套些话来?,只如此天真道。
“非是如此,”南烟果然顺着她话笑着答,也放开了许多,没?那般局促了,言语间甚是感慨,“我家中父母已久不在人世,我那妹子打小便是我拉扯大的,这宫中我怕是出不去了,只想着多赚些银钱,待她岁满放出去许人时,与她添份厚重嫁妆,也算是尽了我这当姊姊的心。”
她话说到最后,神色明显黯然,指腹抚摸着缎面上的刺绣,半晌方才又抬头强颜欢笑,言语间颇为尊敬道:“至于元皇后,也确实是个很好的人,诗书传家,祖上原是出过相?爷的,瞧着就跟旁人不一样?,‘腹有诗书气自华’,想来?就是那个模样?。”
“她执掌中宫那些年,从?未与人动?过气,体面而?通透,便是撞见过宫人私通,按照规矩原是要杖刑打死的,她也网开了一面,只说这宫里日子太寂寞,一潭死水,便只罚了俸,打了几杖,将人放出了宫,原还被陛下训斥了。再后来?,元皇后仙逝,这些个森严宫规,便都被坐实了。”
“说起来?——”南烟一夜间,平白多了许多的话,不知霍长歌哪句话勾得她罕见得打开了话匣子,又或许她原便憋闷了许久,终于有机会能?与人多说说话,也有人愿听?她讲这些话,她竟缅怀似得笑一声,余光瞥了眼霍长歌手?中的“云鹤”,兀自轻声又道,“倒是三殿下脾性,最肖似那位皇后了。”
霍长歌闻言一怔,敏锐觉察南烟似乎话里有话,并?非平白在讲这些来?寒暄,只她竟一时分?辨不出其中隐意,她转了头去瞧苏梅,苏梅也兀自在出神,神情些微古怪。
“……罚俸三月,自去刑房领受十?棍杖责,下不为例,滚!”
苏梅却是因南烟适才一语,攒着自己手?上方才起了个头的绣样?,莫名忆起了那日御花园中的连璋,不由暗自腹诽:当真只三殿下像那位皇后么?
第27章 梦魇
子时一过, 小年?,京里又下了鹅毛似的雪,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来, 缓慢优雅,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过不得多久, 便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霍长歌挑灯绣到?夜深, 实在熬不住,怀里抱着她那副惨不忍睹的绣样倒头便躺下,转眼睡得实了。
云鹤的腿倒是让她补上了,脚下还?又添了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流,只?是如今打?眼一瞧,却越发像是只肥大壮硕的蛾子踩着高跷陷在一处水洼中摇摇欲坠的模样。
南烟早已绣完仙色八鸫回去歇下。
只?苏梅还?坐在霍长歌床边,寻思着若是自个儿?手?上这副绣得快, 再帮她把那云鹤修上两针, 好歹别大?过年?的,把他们北疆三州未来的姑爷吓住了。
虽说霍长歌如今还?一副似未开窍模样, 但苏梅总觉这事儿?要成, 只?不过早一日或晚一日。
她正绣着, 寒风突然将窗扇吹开了个小缝隙,晶莹雪片飘进窗棂, 烛火受不住风, 微微一晃, 颤抖起来,屋里的光就不大?明亮了。
苏梅下床将窗关?了, 见霍长歌睡得似乎并?不大?安稳,左右不住翻腾, 寻思一寻思,吹熄了灯烛,只?留了床头一盏灯,躺回她身边想陪她睡,却不料霍长歌梦中倏然哼出?一声,隐隐有些想哭的意思。
“谢昭宁——”她双眸紧闭,嘴唇颤抖,眼泪瞬时凝了出?来,窝在眼角下。
苏梅听到?这么一声,便晓得她是魇着了,回头往暗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