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在太湖边弹琴,有一女子来听,自言名为琼莲。”
琳琅点头会意道:“原来是文君相如故事重演。这位文君若何?”
张羽凝神一想,笑了一笑,眉目不由温柔起来:“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这是屈原《九歌》中的一句,原本说的是湘水女神降于洞庭湖的情形。张羽引这一句,言外之意便是指这位听琴女子亦是神仙中人。
“她与我约为婚姻,令我到登州沙门岛,去她父母家登门求娶,说是若见海上有红楼,便是她的闺阁,到时她自会现身引路。我随即寻访,一路至此,却四处寻不见海上的红楼,也不见她。”
海色在望,极目处,日光万里,孤鸟出没。琳琅道:“你与她素昧平生,连她是谁家女儿都不知道仅因一面之缘,便千里迢迢,从苏州追到登州,未免太率性了。”
张羽正色道:“春风一面,已非素昧。何况琼莲虽不曾道出身份,但我大致猜得到她是东海龙王第七女。”
“你如何知道?”
“信物为证。”
张羽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手帕折叠得整整齐齐,打开来,是月白底子中央绣着蟠龙纹,四角则绣缠枝莲花。张羽入海走了一趟,然而手帕分毫未湿。
“入水不湿,入火不焚,显然是海中独有的鲛绡,几乎只在传说中存在,珍如吉光片羽,即使行中最老练的伙计,见过鲛绡的次数也是寥寥。手帕,上以龙为徽记,大概也只有龙族了。我少时读《梁四公记》,记得其中云震泽洞庭山南有洞穴通龙宫,东海龙王第七女居于此,掌龙王珠藏,有小龙千数卫护。梁武帝曾遣使者罗子春兄弟,赍于阗美玉函、宣州空青缶及烧燕五百枚至龙宫,龙女以大珠三、小珠七、杂珠一石报帝。而我正是在太湖洞庭山南遇到了她。她自报家门在登州沙门岛上,而沙门岛地方偏僻,四面环水,自本朝立国就是重犯的流放地,哪来的红楼?倒是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出现,形如宫室城堞,当地人称为海市,相传是东海龙宫投在海面上的幻影。”张羽侃侃而谈,末了却苦笑一下,“可惜我连幻影都没有看到。”
魔宫·二十三
琳琅微哂道:“文人笔孽,每泄仙家秘事。但是世人多视之为小说家言,你竟然当做信史,可算痴心人了。”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
“你不是投医,倒是投海。对了,你明明是来上门求婚的,为何要投海?”
张羽向海上望去,视线胶着而焦灼:“我无路可投,想起传说中佩辟水珠可叩开龙宫,为了不负信约,只能冒险投海,去寻那颗珠子。若天意怜我志诚,便教我探骊得珠。否则,我也只好拚得舍下残生,偿还这笔风流债,死后精魂再效精卫填海了。”
“你读过《梁四公记》,当知罗子春兄弟身负家传化龙之术,还须穿照鱼衣,携龙脑香、制龙石,才敢登龙女之堂。你两手空空,就敢闯她父母的门,果然胆大。”琳琅紧盯对方双眼,“但是,恐怕你今日要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我有一友与东海有些交情,她日前恰好同我说起知道七公主近日被父王囚禁,要囚禁到与她相恋的凡人死后才算完。”
“我原以为龙王能兴云雨,阴阳莫测,必是有道,不料也如世间愚夫,只知向小儿女逞威风。”张羽的神情并无意外,甚至可以说冷静,然而眼藏怒意。
“龙王的确威风。青脸长角,恶性狠势,起波涛,摧山岳。他既然对女儿动了肝火,那么未必不会迁怒于你。你若惜命,就该从一开始就躲得这一族远远的,现在回转,也还来得及。”
“情之所在,虽死何辞?”张羽的语气坚定。
“很好。有此一念,事情就不难解决。你方才说这是金钱解决不了的烦难,其实不然。”琳琅冲他笑了笑,“我今感君志诚,愿执柯斧。你有一文钱吗?只用一文钱就够了。”
张羽眼睛瞪圆了,竟显出几分天真的讶异神色:“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不过刚才我的荷包掉到海里了,用这个可以么?”说着,从颈下扯出一条梅红丝线,那底下坠着一枚金铸的压胜钱。琳琅接在手里掂一掂,约有三钱重,黄澄澄正面浮雕了狮子绣球流云如意纹样,背面阴文刻了“事事如意”四个字。分量虽轻,做工倒极见心思。有些人家给孩童戴这种精巧如玩物的压胜钱,和长命锁是差不多的意思。
琳琅将手掌覆在金钱上面,须臾,仍递还给张羽,交代道:“你到海边支起一口锅,锅里放入这枚金钱,将海水舀在锅里煮。煮干一分,此海水去十丈;煮干二分,去二十丈;若煮干了锅,东海见底,正好改种桑田。”
张羽笑道:“能煎沧海聘文君,未惭黄金贮阿娇。上仙果然好神通。但是若要东海中生灵为此受煎熬,在下于心难忍。”
琳琅道:“你既然淹通书史,可记得故事里的神仙妖怪们曾怎样闹过东海?东海龙王素来遇强则弱,遇弱则强,最擅相机行事。不必担心,只须架起锅,这老叟怎么还坐得住,必然请你为婿。汝当日抱布贸丝,他日勿贰其行,可也。”
她将松雪背到背后,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