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当围巾,索性把眼镜收起来放盒子里。
老中医好奇看了他一眼,问:“能看清?”
郑文轩从噩梦中惊醒。
他睡得很不踏实,梦里他见到了林沛然,林沛然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漫天的星辉,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银色。
郑文轩走过去,想要喊他,就看到林沛然张着口、仰着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脸颊上有两行泪。
郑文轩心中猛地一痛。
他自嘲般凉薄笑着,“我郑文轩,是个外热内冷的薄情人。我这辈子所有最深最炽热的情感,都给了林沛然……他若和我结束了,那我生命中所有的‘因为’都在瞬间失去意义,也就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和顾虑你的必要。”
“有句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郑文轩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问得云淡风轻,又凉的可怕:
“你怎么不去死呢?”
“…………”贝佳表情凝固,呆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郑文轩平静而淡漠地看着她,眼中看不到恨意、看不到憎恶,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死水般的平静,像望不到底的深渊。
白玉收敛了笑意,有些讲不下去了,顿了好久才道:“他一了百了,我却承受着更重的罪,在人世里服着无期徒刑。”
“我做医生,能救很多人,可我再救再多的人,也永远救不了我想救的那一个,这就是罪罚。”
林沛然想给他些安慰,但手伸出去,又僵硬停在空中。
他思考了很久,最后说:“……也许你是对的。可你时至如今,不也还是在努力活着?”
白玉忽然笑了。
郑文轩对他呵护备至,嘘寒问暖,就如记忆里的从前,让他从心尖儿上都泛着滚烫的热意。
林沛然长长陷在温暖的余味里,然后静了静心,说:“我是打电话和你道别的。”
郑文轩笑意凝固在脸上。
“渣文,我要去国外了,再也不回来了。”林沛然语声淡淡,像细密的春雨敲在窗台,“挂了这通电话,就把我拉黑吧。今年是第十一个年头了?我……我有点撑不下去了。”
“……”郑文轩如遭重击。他尽可能平静地问:“连朋友……也不可以做?”
『2019年6月某日。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暴雨,今天依然阳光明媚。
我梦到你了,梦到我独自一人去了很美的地方。可惜一醒过来,什么也没能记住。
只记得梦中的我结束旅行回到家,一开门,就跟你撞了个满怀。
那样的欣喜、温暖、悸动、羞涩……真实到以至于我早上醒来之后,怅然若失。
他口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吐不完的、长长的气流划过的动静。
这无声的嚎叫,撕心裂肺的嚎叫,除了他自己,除了他被切成碎片的心,没有人听得到。
*
林沛然的遗体告别仪式是在周六。
参加的人寥寥无几,白玉遵从他的意愿,除了极少数像姚乐阳这样的朋友,他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郑文轩到底在做怎样的事?林沛然不清楚,也不想再猜。
他想,如果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坦然以对,没有那么多“为了对方好”的隐瞒,结局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想了很久,很久,然后发现,其实不会有什么不同。
从郑文轩的角度,他的事他迟早是要解决,就算林沛然知道了隐衷,也不能阻止他去战斗。那么事情就不会有变化,因为自己生病这件事,只会给郑文轩带来后顾之忧,会牵绊他,令他束手束脚。
而从林沛然自己,就算告诉了郑文轩又怎么样?就算郑文轩不顾一切好好陪他宠他又怎样?他能活多久?一年?两年?他死了之后呢?
林沛然的眼眶有些控制不住的温热起来。
他又开心,又难过,快乐的心情仿佛窜上天绚烂炸裂的烟花,簌簌落满心底每一寸土地,可与此同时,又被这样的喜悦弄得不知所措。
这是连梦里都没敢奢望过的情景,却真切发生在眼前了。
他和郑文轩之间没有什么“典礼”和“证明”可言,像他们这样的人,户口本上永远没办法敲上“已婚”的字样;对他们来说,戒指就已经是全部的仪式和承诺。
这是从今往后,将两个人的灵魂拴在一起的誓约,是哪怕不合常理,也肯坦荡不避讳地公开承认彼此的关系的信章。
事实上,两天前,贝佳的父亲已经跟郑文轩私下里见过面,对方开出了优渥的条件,说会将他调回B市,给他更好的发展空间,只一个要求,要他拒绝贝佳任性的无理取闹。
郑文轩已经有了万全的把握让贝佳死心,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贝佳真的歇斯底里换来了她父母的让步,那他会在婚礼当天,当众甩了她。
无论如何,他也一定要逼贝佳被Jing神病院带走。
他早就发过誓,要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