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查,竟牵出本朝有史最大公案。自新帝即位起地方卖官鬻爵成风,以乡试、会试为媒,按品位职等不同明码标价。如今猖狂到连京官都无所顾忌,才被发现。涉案者从郡县至中央有数十人之多,大批诸侯被斥遭贬,抄家流放者不知凡几,连摄政王辖内都未曾幸免。当然,自有无数寒门清流也因此加官增秩,六部人事换血。
又二月,逢慈惠太后生辰,正值溽暑,帝设席于御花园坤和池画舫中,宴京中群臣。
携着氤氲水汽的清凉晚风,和着这舞姬水袖扬起的阵阵香风,徒惹人醉。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结束后犹有意犹未尽的士人才俊,步履踉跄还引颈高歌yin诗作对。
小皇帝年纪尚幼,晚宴进行至中途被慈惠太后带着离席休息,余童见岚在此酬纳。
待玉兔跃到树梢,大部分宾客也或零零落落或呼朋引伴离开。宫人开始收拾残局时,唯有晋王还在摇头晃脑,对案独酌。童见岚应酬许久,身心俱疲,一心想赶快收拾好回房睡觉。干等一会儿,见卢谨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忍不住走到卢谨面前唤道:“晋王殿下?”
卢谨抬头,双眼迷蒙道:“你是哪家的侍妾?浓妆艳抹好不成体统,快快去洗了脸,没的污了本王的眼。”
童见岚无奈,朝周围大声喊:“晋王醉了,找人来把他抬走。”
卢谨遽然站起,整个人向前一扑。童见岚慌忙撑住他沉重躯体,歪歪扭扭立住两人。醺然酒气洒在脸侧耳边,令他胸闷作呕:“抬什么?本王好着呢!不信?这就走给你看看!”
童见岚双臂发酸,敷衍道:“您悠着点,可不敢累着您。”语毕试图稳住卢谨让他立好,结果才往外撤,卢谨又摇摇晃晃行将摔倒,童见岚只好再扶起他。
童见岚腹诽,把卢谨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慢慢挪出画舫,半路叫上偶遇的年轻侍监,两人一起把卢谨运到宫门外。
谁知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府竟不派车来接。童见岚无法,不得不亮了玉牌,与他抓的壮丁一同将晋王送回府。
卢谨醉得厉害,幸而未完全意识不清,回府的路还记得。两人七拐八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送到家中。
叩响晋王府的门,两个侍妾出来迎客。童见岚本以为终于万事大吉,谁知卢谨抓紧自己衣袖不放。他冲那侍监抱歉笑笑,遣他先回,自己则和一个侍妾把卢谨送上内室床榻。
侍妾和童见岚前后脚离开。童见岚左脚刚迈出门槛,霎时一股大力拽住他后领,他闪躲不及,撞倒屏风后摔坐在地。
童见岚为送他回来出了一身热汗,本就窝着火,此刻后背贴上冰冷地面,直冻得他一哆嗦。
“嘶——”
童见岚懵了一下,再无法彬彬有礼,厉声道:“晋王这是做甚?”
卢谨双手支在童见岚身体两侧,一反适才昏沉神色,眼神清明,笑道:“童大人终于不再装模作样了?”
童见岚眯眼,默念眼前人的身份,压抑怒气道:“容下官提醒一句,朝臣私下斗殴违反刑律。晋王能否让下官起来说话?”
卢谨大笑:“好啊,那本王等着你来弹劾。”
童见岚又待开口,卢谨皱眉叱道:“安静。”
童见岚一抖,卢谨手指触上他耳侧,沿脸颊滑到玲珑下颌,使力捏住抬起。
要害被擒,童见岚心如擂鼓,抿唇不发一言,静观其变。
卢谨目光如刀,从他额头划至唇畔。
他蓦地想起与童见岚的初见。他以为那无能太子的內侍不过一只撞了大运飞上枝头的麻雀,德不配位,灾殃自见。
谁知这麻雀竟是个会啄人的。
虽然他损失不大,但这种识人不清、情势出乎预料的失控感让向来一帆风顺的晋王极为不快。
更何况他还算帮过这人,虽然目的不纯。
卢谨如猛禽摆弄爪下猎物,玩味道:“童大人如此机心,在内府太过屈才了。我那短命大哥果然好手段。”
论鬼蜮伎俩本王还是棋差一招。
卢谨倏尔一笑:“都说臣无贰主,但若人君不仁在先,何必以德报怨?”
童见岚平静道:“稚子无辜。”
卢谨点点头,猎物柔顺无辜的模样愈加令他气愤,压低声音道:“倒是小看了你。——比本王预想得更不自量力。你们以为谢芊那婆娘是好相与的?殊不知兔死狗烹唇亡齿寒之理。”
童见岚挣了挣身子却徒劳无功,怒极反笑:“下官驽钝,不知晋王言下何意。今晚若有得罪,万望海涵。可否请您高抬贵手,先放了小人?”
卢谨紧盯着他,嗤道:“本王原以为童大人是个识时务的。怎么,童大人竟还妄想能这么一走了之?深宫后院毁人心性无聊罔极,今儿个赶上本王兴致高发发善心,童大人要是敬酒不吃,后果自负。”
童见岚气息变得急促:“善心?小人一介贱民出身,着实不知有何可图之处。”
见他无法掩饰的惊惶模样,卢谨才有了几分快意,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