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纸雕的瞬间泪如雨下。
她应该将这个漂亮的小玩具亲手交给大哥哥的。戎策抹了一把泪,咬得嘴唇发白没让自己哭出声,挑了一件浅色的披风,然后回到东厢取了血刺背在背后。
昨天练刀被妹妹瞧见,她还说,改天比试比试。戎策当时取笑,说她至今还在用桃木剑,根本拿不动刀——那把桃木剑是戎策上战场前,帮伏灵司捉鬼的时候,从一家破道观买的,根本不值多少钱,戎冬却一直用着。
杨幼清想要接过披风,但是他两手沾满了血,便示意戎策给冬儿盖上。戎策早就泪水模糊了视线,颤巍巍试了两次,才将披风放好,随后跪在师父身边,双拳紧握。半晌,杨幼清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为什么对她动手?”
“为什么!”戎策紧跟着冲廷争高喊。
廷争深深呼吸,慢慢摇头:“不是我,是有刺客闯入,夺了我的剑,嫁祸于我。”
“能从南绎第一剑客手中夺走剑的人,不多吧?”戎策冷笑一声,泪水风干在脸上,寒风吹过一阵冰凉,也凄凉。他忍着不去拔刀,忍着不去回忆方才戎冬闯入后院的场景——是他说,小兔子在暖房,妹妹便来了暖房。
廷争紧皱着眉头,道:“我,我武功尽废。”
“妈的你还敢骗人!”戎策忍无可忍将血刺抽出,忽然一阵头疼猛烈咳嗽起来,肺部膨胀灼热像是要炸开。双腿发软,他不得不用刀抵住地面弯腰半跪,咳嗽到最后,竟又咳出血来,打shi了青石板。
廷争从怀中摸出一瓶药,伸手递给张裕来,后者接过打开看了片刻,说道:“这种药可以短暂维持经脉运转,但是极其伤身体,若是用多了,日后连水壶都提不起来。”
白树生猛然回头:“你一直在用药?为什么”
“世人不能知道燕王世子是个废人,”廷争苦笑着,“不过没关系了,知道便知道吧。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见到有人追令妹而去便前去阻拦,谁知被刺客夺了剑。若你们不信,可以检查。”
他说罢挽起袖子,手腕又瘦了一圈,白皙干瘦像是皮包骨头。张裕来伸手握住,片刻后望向杨幼清,说道:“他没撒谎,是真的丢了武功。”
戎策咬破了嘴唇,血腥味不知是唇上的还是喉咙里的。他想将血刺插回背后刀鞘,试了三次才对准,等到黑刀落定的瞬间,他瘫坐下来,低声呜咽着去牵戎冬的手。隆冬时节,所触已然冰凉。
他七岁那年,冬儿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丫头,跟在他和杨幼清身后跑。戎策记得有一天伏灵司抓了一只长毛的绵羊Jing,一身雪白的羊毛足足铺了一间屋子,戎策又是喜欢软和床榻的人,就撺掇杨幼清去把绵羊偷回来。
等孟兆宁急匆匆赶回家的时候,庭院里三个小孩躺在绵羊的肚子上睡得正香,冬儿枕着戎策的腿,戎策枕着杨幼清的肚子,杨幼清牵着冬儿的手。
那天义父教训了他们一顿,还罚他们连夜把羊送回伏灵司。那是个冬天,冬儿穿得像是个棉球,走着走着累了,伸手要哥哥抱。戎策也累,故意装听不见,还是杨幼清抱了她一路。
一转眼,三岁的小团子长成了能歌善舞的小姑娘,时常坐在院子里唱童谣。等戎策自战场回来的时候,她却知道害羞,再不肯笨拙地展示才艺,反而要学杨幼清,挖苦自家哥哥一番。
戎策难得有个家,他爱护所有的家人,尤其是戎冬。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至死都不知道戎策并非是她亲哥哥。戎策想起一次次去帝泽书院接她放学,冬儿嘴上嫌弃,其实每次见到戎策都是眼中难掩愉悦。
而现在,戎策连复仇的对象都没有。
我真他妈废物。戎策忽然觉得眼前发黑,耳边传来嗡鸣声,喉咙再度泛起血腥味道。他扶住杨幼清的胳膊低声唤了句“老师”,接着控制不住身体歪斜摔在地上。杨幼清伸手垫住他脑袋,被砸的指骨一疼。
“张裕来,你去外面送客;小白,带你哥哥去我在京城的院子暂住;李承,把阿策扶到屋里,”杨幼清语速飞快安排着,“伏灵司所有空闲校尉,全国搜捕血侍,格杀勿论。”
戎策眼前越来越黑,最后目眩到什么都看不见,他仍然紧紧握住戎冬的手,直至师父强行掰开,再呵斥他离开。
杨幼清手里攥着一张符,是抱起冬儿的时候在她后背发现的,那上面的字迹和当初庄啸鸣要杀戎策时用的相差无几。除了明晞府便是血侍知道这种将灵魂送入黄泉的符文,刺客想要陷害廷争,就必须封口。
既然廷争敢孤身入敌营,那刺客只有可能是血侍。
杀戒应该要破了。
戎策昏睡了一天一夜,起来的时候杨幼清坐在他身边,满脸憔悴胡子都没时间刮。他看到戎策醒过来,端起一旁的药碗,说道:“先把这个喝了再说话。”戎策照做,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但是奈何反胃又趴在床边吐了个干净。
“再让他们去熬一碗,”杨幼清想起身,忽然被戎策抓住了手腕,“丧礼在十日,你义父后天就赶回来。阿策,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