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他给我叫来。”
官家犹豫片刻,颇有些为难地笑了,“老爷,大公子现下正伤重难行,只怕是不能……”
魏炳文的脸沉沉一板,气得直接将笔砚挥手摔到了地上,碎成了两截:
“那他就死在外面别回来,我也不认这个儿子。”
“伯爷就是这么说的。”李庭面色有些难看,将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魏珩。
可面前之人披着寝衣坐在案前,微垂睫羽,把玩着手中的锦盒,倒是没有任何反应。
烛火轻摇,描亮了他的轮廓,却衬得那浸在Yin影中的眼眸,暗得像块清寒的琉璃。
一连好几天,他的伤口都在频发炎症,人也是这样神色黯沉、冷然无言的状态。
李庭看着实在担心,正想关慰几句,忽然“咔”的一声,魏珩不经意间滑开了锦盒上盖的一角。
只一眼,李庭便瞥见了那卧在红锦缎里的青玉簪。
“京中可有擅修补的玉匠?”魏珩蓦地低声开口。
李庭正不解他为何会这般发问,紧接着,上盖慢慢下滑,红缎中的玉簪就这样现出了全貌来。
李庭看着直傻了眼——
这竟是一支被摔得粉碎的弃簪。
且不说上下一共碎成了四截,就连边缘也有极深极长的裂痕,足以想见,当初摔碎它时,主人手上是有多么用力,心里是有多么痛恨。
纵然魏珩已将它拼好存封,可些许边料仍是有所缺失。
几处缺口就那样孤零零地空着,又尖锐又锋利,尤显得这玉饱经创伤,满目疮痍,惹人生怜。
“大人,金水河的北街上有一家合玉坊,我祖母曾去那里修过一只断镯,说是有个老先生,做工尤其Jing巧。”李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魏珩对着碎簪静默片刻,沉着眸光,抬眼看他,“缺损成这样亦能修补?”
他的眼神浑浊如幽潭,清冷的眼波下,好似蛰伏了一场随时待发的失控,只等着一束光亮来为它指引前路。
李庭有些紧张地顿了顿,道,“复原怕是不太可能,但应当可以镶金镂银来补上空缺。”
听罢,少年的眸色沉得更深了。
他至今从未有过什么错误的举措,唯有将沈青棠推向秦颂的身边,是他做过的最失算的决断。
他须得承认,每当看到他们处得亲近、笑语不断时,他都在强压着一种要将人夺回来的冲动。
只是玉碎尚有不可磨灭的裂痕,她对他亦早已不复当初的恋慕。
修补,谈何容易。
作者有话说:
术后 兔子灯(下)
金水河自玉泉山东流入京, 碧波荡漾,澈如绢带, 每逢满月前后, 盏盏花灯坠于街中,尤是流光溢彩,热闹非凡。
“借过一下, 借过一下。”高简拎着大包小包, 艰难地挤过人群,终是在一家货摊前, 找到了正Jing心挑选扇面的贺兰筠。
他轻叹了一声跑上前,直无奈笑道, “小姐, 还要买啊?我今晚上可还要当值呢。”
一说到这个, 高简就想抹把辛酸泪。
他原以为上回在段府花宴上把话说开后, 贺兰筠便断了对他家大人的念想, 至少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往来了。
谁承想, 今日她心情好,又想来花灯会上逛逛,一张拜帖递来, 他家大人怎可能会去,只有他牺牲了轮岗时间,顺理成章地当了这提拎杂货的小跟班, 也属实是折腾不浅。
贺兰筠放下扇柄, 颊边微染上了些绯红, 却仍是端着面子, 转身向别处走去, 若无其事道, “魏珩说了,只要我高兴,你可以任我差遣,旁的事无须再管。”
“啊?”高简一脸不敢置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差点都结巴了,“这这这,什么时候……”
他们什么时候商量好把他给卖了的,他家大人就这般好说话?
贺兰筠轻扬起了嘴角,自是不会说,那是她前些日子与魏珩通书信时,单独提出来的条件。
今晚金水河的花灯节,似乎要比两年前的那场还要热闹许多。
她继续信步闲逛,见街头围了一圈人,还隐有锣鼓声与喝彩声阵阵传来,一时兴起走近看了去,才发现是群耍技卖艺的。
当中的粗汉挥手摇了两圈火把,过嘴顿时喷出了巨龙火焰来,引得看客一阵叫好。
贺兰筠难得看得有兴致,高简无奈,也只好拎着两手包袱,挨个与周围的观众笑着打了声招呼,硬是穿过人群挤到了她身边来。
竹板与唢呐的声音回环转悠,粗汉循着乐声仰头猛饮了一碗白酒,随即转了两下火把,慢慢将火头塞进了口中。
他仰头咬住了火把!
“好!”人chao里传出了如雷的喝彩声。
高简下意识看向贺兰筠,发现她眼睛里正闪着新奇的亮光,一时间,竟不由看得出了神。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金枝玉叶的她沾上烟火气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