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方清躬身谢过:“那我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他正要转身离开,沈时砚却又突然开口道:“等下。”高方清停步:“王爷可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我不希望旁人离我未婚妻太近,”沈时砚静静地看他,“你能明白吗?”未婚妻?这个陌生的称呼令高方清一愣,没能立即反应过来沈时砚说的是顾九。待他回神后,下意识往窗棂那边看了眼。正虚掩着。这会儿再回看沈时砚身上的月白大氅,便明白了他的用意。高方清敛眸:“当然。”关于沈时砚身世的传言,经顾九和楚安这么一搅和,如顾九之前所预料的那般,不仅百姓对此众说纷纭,而且她胡诌的版本没几天便因皇城司暗中强压,而流传甚广。但皇宫和朝廷那边,顾九实在没有办法了。无风不起浪,沈时砚的身世于朝堂而言,宛如平地惊雷一般,将朝野上下搅得波涛暗涌。可官家对此始终未表态。直到朝廷要选出负责主持蓬莱书院的山长时。修建蓬莱书院这事最开始是先皇提出的,后来先皇驾崩,此事自然而然便落到了赵熙手里。只不过那会儿他刚登基不久,在朝中处处受高太后肘掣,再加上蓬莱距京较远,鞭长莫及的,所以赵熙对书院这事并没有多上心。等到蓬莱书院即将竣工时,赵熙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督建书院的主要负责人成了高家的人。只有先皇生前所钦点的工部侍郎吕绍文,与高家无任何关系。是以,原先拟定的山长是高太师。只不过,高太师近些日子一直告病在家,这山长的位置便成了空缺。一时间,大宋那些名人学士纷纷躁动起来。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最终赵熙所选出的山长却是开封府尹沈时砚。此消息一经宣布,众人无一不哗然。一部分是因为不满,觉得沈时砚的学识比不上那些大儒,而另一部分则是通过此事,看到了赵熙对沈时砚的态度。看似予以殊荣,实则暗中撤权。沈时砚若是前往蓬莱担任山长,势必要辞去开封府尹一职。所以,虽然朝野群臣现在还不清楚关于沈时砚的身世到底真相如何,但是基本上可以确定的是,官家在忌惮宁王。也就是说,沈时砚大概如最初的传闻一般,是先皇的儿子。圣旨送到王府后,顾九自然立即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心中冷笑连连,却还是代昏睡的沈时砚接过圣旨。果不其然。自古帝王最无情。沈时砚前不久还是众人口中的“官家的眼珠子”,真是讽刺,谁家的眼珠子,说扔就扔啊。顾九当天便赶往府衙,替沈时砚把他的东西拿走。期间,王判官甚至老泪纵横,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神情不似作伪。见此,顾九心情好了不少。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沈时砚留在府衙的东西不多,一个木匣尽可容之。顾九抱着木匣,本想顺路去樊楼买些吃食,中途却冒出一个带刀侍卫,拦住了她的去路。那人神情倒挺恭敬,只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强硬。他道:“顾娘子,我家主人想与你说会儿话。”好在周遭人来人往的,顾九不信这人敢当街掳人,往后退了几步,谨慎地打量着他:“你家主人是谁?”那人道:“顾娘子认识,就在这茶坊二楼。”顾九抬头,正对上一双清清冷冷的眼睛,微微一愣。是西京那个女掌柜。玄清淡淡一笑:“冒犯了。”这会儿的态度和在西京时完全截然不同。顾九想到这人与沈时砚认识,犹豫片刻,还是任由男子领着自己上楼了。房内,玄清坐在矮几茶案旁,案桌上只有两盏清茶,和几碟看着几乎没动过的鲜花果子。顾九回想起在西京时的场面,这位女掌柜似乎很爱喝茶,却不爱吃东西。顾九没着急落座,秉持着小心为上的原则,还是先问起了她和沈时砚的关系。玄清平静道:“为他解毒的。”顾九怔愣半响:“什么意思?王爷中毒了?”玄清似是惊讶,看她:“我还以为长赢已经告诉你了。”顾九这会儿没心情去在意这人为何称呼沈时砚的表字,只是蹙起眉:“这是怎么回事?他何时中的毒?”她和整个太医局为沈时砚治了这么多天的病,全然没发现他有中毒的迹象。玄清却是道:“此事我不好告知之你。”
“既然如此,”顾九不欲与她周旋,声音冷了两分,“那你今日拦我,所为何事?”玄清面色从容,丝毫没有人看穿真实意图的尴尬。她抬了抬手,示意身边的侍卫斟茶,这才慢慢道:“他身上的毒,是先皇下的。”顾九悄然攥紧了手心。她竟然觉得这个答案不怎么出乎意料。“长赢的身世,还有二十年前灵州战役的事情,你应该是知道的,”玄清继续道,“但长赢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前,可是很爱他这位皇兄——仅次于他的母妃。”最初,先皇对沈时砚的确很好。沈家军名扬四海的威名和沈妃获得的恩宠,让小长赢自出生起,便难以交到什么真心朋友。沈家人怨恨,宫妃们憎恶,他那些皇室的兄弟姐妹们嫉妒,他那会儿又是个孤僻寡言的性子,除了先皇,没人愿意亲近他。先皇会不厌其烦地陪他玩些幼稚游戏,亲自教他读书习字,带他偷溜出宫,一边尽情地玩,一边给他讲人生道理。先皇生性薄凉,却也尽他可能,用这份世人眼中的兄弟情谊,来代替那份不能言说的父子情深。然而这一切的美好,终结于明贞三年,纯妃去世。玄清叹道:“只可惜啊,他的出生便注定这份感情不会长久,只是裹着□□的蜜糖罢了。”糖吃完了,便只剩下要人性命的剧毒。顾九心中不由一颤